早上，上大一的儿子出门，我嘱他把饮料瓶拿上打牛奶，儿子走了饮料瓶还在。知子莫若母，明摆着他是闲掉价有意忘记。这孩子……我手里拿了儿子忘记的饮料瓶旁若无人地走在街上，气定神闲，如果再拿个皮马扎（简易折叠凳）呢？不知怎的，我一下子想起二十多年前那个被我丢弃的皮马扎。如果换作现在，我肯定不会那么做。

    那年我十八，从皖南老家刚来青海铁卜加草改站（父亲工作的单位）不久，父亲因工作调动，抛下刚工作的我携全家去往西宁。家人走后，茫茫草原从此陪伴我的全部家当就是一床一椅一炉一收音机一皮马扎。这些家当我一样都离不了，尤其是那个皮马扎，更是我看书吃饭织毛衣晒太阳离不了的家什。

    独自一人时，我常带着我的皮马扎走出宿舍很远去看书晒太阳，尤喜欢去一个叫夏坡坡（背人、背风）的地方看天看云，常常看着看着就不由黯然神伤，我竟还不如一片云，它还有自由行走的脚步……而我呢？赶紧把目光收回，群羊从面前经过，羊羔们追随母亲的乳头在绿草地上咩咩叫着撒欢，牧羊人甩着马鞭哼着悠扬的牧歌往家赶。夕阳西下，头顶飞过两只百灵，它们追逐着划了一道弧线就隐入一片草丛。

    夜，慢慢降临，我睁大眼睛躺在草地上努力找寻，可什么都看不见。无奈，我就放任自己一直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着、躺着。自觉身子冰凉，才慢慢拿着马扎往回走。以后，一连许多天，我的心就交给了那片草地。有时看云看得久了，就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一朵云或者搭乘一朵云回家了。见到家人，那个高兴劲别提了。可是，天一黑，我又如梦方醒。

    真的想家呀！父母弟妹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呢?西宁的家我还没去过，据说是楼房，楼房是什么样呢？还有，我家的邻居像老家的邻居“新奶”那样对我好吗？还有，西宁的人……，西宁的车……

    机会终于来了，可以回家了，回西宁了。早上一上班，好友小青就把这好消息告诉了我。她说站长说了，秋收前安排我们几个家在西宁的年轻人回家一次，三天假。我一听高兴地一夜未眠。

    凑巧，第二天一早，单位有车下西宁，我们高兴地坐上了那辆草绿色面包车，面包车由一个山东复转军人开着，对了，他的名字叫彦先进。彦师傅的脾气在司机里面出奇得好，脚一踏上车，我们就放声高歌，彦师傅受了感染也哼个不停。七八个小时的路程，不知不觉就到了。

    天近傍晚。我们跟着家住城里绰号叫嘎子的小伙子挤上了一路公共车。上了车，还沉浸在一团欢乐里的我们管不了自己的嘴，说笑间突然发现跟前半车厢的人都不见了，他们一起商量好了似的全往前挤。我不解地刚要问，发现一个打扮妖娆的矮胖女人正掩着鼻子边挤边鄙夷地看着我们。我一下子明白什么，使劲往自己身上嗅，没啥怪味呀！那是嫌我们土，不至于吧？我在心里想。

    下了车，我们的心情遭透了。嘎子愤愤不平：“别理他们这些城里人，他们这是嫌我们身上的味道”。“什么味啊”？我反问。“就是牧区的味道”。“牧区有什么味啊？我怎么没闻着啊”？我边说边把鼻子又凑到自己身上。”“这都不懂，就是酥油炒面羊肉手抓味呗”。“嘎子说别闻了，自己是闻不着的，只有城里人才能闻着”。我说我不信，“这有什么不信的，城里人鼻子可尖了”。嘎子说。

    我们闷闷不乐各自分手。嘎子他们几个已经到家，我一人还要转乘6路公共车做八九站才到家。背着大包小包费劲刚挤进车，就听见离我不远的女售票员尖着嗓门操着一口夹生的西宁普通话趾高气扬地大喊买票、买票。我不敢怠慢，单脚独立从口袋里掏出毛票从人缝里远远递给她，直到我身前身后所有人都买完票才轮到我。车过去几站，好不容易有了空隙，就见女售票员盛气凌人地夹着票夹扭着肥大的屁股又喊开了：检票了，检票。边喊边来到我的面前，我将手心里揉皱的车票艰难地递给她，她看都不看一把摔到地下：从哪捡来的一张废票还想做车，哼！看你这个小姑娘人小心眼不小。我说我刚买的票，怎么会是废票，明摆着你这是欺负乡下人吗？可刚要张嘴，见一车人都优越感十足的看着我，竟把到嘴的话说又咽了回去。弯腰捡起地上的车票，展平重新递给售票员，她假装没见，然后踮踮踮将她的大屁股搁在了座位上。

    这以后，我害怕回西宁，一提起西宁，我就不由想到那张女人的脸。尤其当铁卜加人在一起谈论西宁如何好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