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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灵通山共丰盈

作者:⊙陈素贞  来源:柚都平和  编辑:张艳珍  日期:2025年11月10日

大溪镇的名字,说出来总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一个“大”字,仿佛气势滔滔,像是要么地盘阔得一眼望不到头,要么人烟稠密得街巷拥堵。但走进闽西南的大山里,你就知道,这个“大”并不是外向的张扬,而是一种内敛的丰盈。它藏在山里,贴着灵通山的脚,倚着一条溪水安身立命,看上去只是一个几万人口的小镇、一百五十平方公里左右的地方,却能从容地把历史、人情、味道、山水甚至一点点传奇都装进去。

要说它在哪儿,其实也不难说清。你只说“平和县大溪镇”,外地人多半要皱眉;你若说“国家级风景名胜、国家级地质公园灵通山脚下的大溪镇”,人们就有了地理坐标;你再说“台湾阿里山神吴凤的故里”“台湾国民党副主席江丙坤的主籍地”,这小镇一下就有了人物、有了故事,仿佛从地图上泛起了光。这就是大溪——明明不张扬,却总能在你补上一两笔之后,突然变得博大。

镇子最温柔的,是那条穿镇而过的鸿溪。它不是惊涛骇浪的大江,只是一条在山间、房舍旁的小溪流,像一条柔软的飘带,把大溪镇分成两半。河上有桥,桥上有人,桥下有水,水边有屋,是南方小镇最常见也最耐看的样子。可偏偏这里的桥,还有点脾气。那条与溪水垂直的浮水桥,是镇上买卖最热闹的地方,挑担的、摆摊的、赶集的都在这里。它为什么叫“浮水桥”?因为每逢下大雨,溪水就会从桥面漫过,气势滚滚,宛若“长江之水天际来”的模样。那时候,车子就得绕走与浮水桥平行的鸿溪桥,人让水先行,水退了再过,小镇的日子就是这样跟自然相互体谅着过的。

大溪与广东毗邻,镇上年轻人很早就学会“走出去”。一二十年前,东莞、深圳的招牌刚亮起来的时候,大溪的小伙子、女孩子就提着包、揣着胆子去了广东,开烟、酒、茶的小店,做点小批发、小经销,回家都被人喊作“老板”。那时候的生意确实好做,货好卖、钱好赚。于是每逢过年,这些“老板”一股脑回到大溪,小镇一下子热闹得像被点燃了。肉、菜、年货全都畅销,价格跟着往上蹿,卖菜的大妈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因为钱在流动,大家的手都大方了,过年那几天,大溪人管自己这个小镇叫“小香港”——不是说它真能和香江之畔相比,而是那种短暂的、密集的、豪横的富足感,真有几分“港味儿”。

节后就不一样了。老板们收心再出发,“打螺丝”的、开店的,年轻人又前往广东、泉州等地。大溪镇像一场高潮过后的戏,慢慢回归静场:河还是那条河,集市上的声音低了下去,老人坐在土楼屋檐下晒太阳,女人们提着篮子去买菜,山里人过山里最安稳的日子。可是,别以为这样的小镇就只会花钱、不知开源。大溪人是会琢磨生活的,他们从日常吃的黄豆、肉和大米里,硬是琢磨出了镇上最响亮的“美食三宝”:豆干、烟肠、米粉。

这三样东西,说起来都普通,可大溪人做出来就是不一样。豆干的美味可口,是被优质山泉水、老手艺、好黄豆一起熬出来的,不仅风靡漳州,还漂洋过海到了台湾,成了两岸餐桌上的共同美味,如今还被列入漳州市第七批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可见这口味是真经得起时间挑剔的。米粉则更走得广,全国各地的省份,都能见到大溪米粉的影子,柔韧、爽口、带着山泉水的清冽与家乡稻谷的清香。至于烟肠,那是许多外地人学了又学、仿了又仿,却总说“还是你们大溪的味儿正”。这是水土给的,也是家乡人一代一代守下来的。大溪人常说,灵通山泉水造就了“美食三宝”。

如果说吃的是小镇的底色,那么那条盘山公路,就是它突然闪光的地方。2007年,一个叫吴松柏的大溪人,在大溪镇的大芹山上开出了一条9.8公里的山路。那是打通了一条“生命线”——一条直通威士忌酿造梦想的路。大芹山海拔1544.8米,是漳州的第一高峰。山泉水从花岗岩细密的裂隙里一滴一滴渗出来,经过岩层的过滤,带着天然的矿物质,干净、清甜,正是酿酒所要的那种绝佳的水。再配上这山里的气候,大芹威士忌就这样被酿造出来了,这是走向世界的酒,听上去有点像传说,可它却实实在在拿下了一百多项国际大奖,这是这个镇的胆识:山里人也可以做世界的事。

一个镇子要让人心服口服,只靠风景、靠特产是不够的,还得看它能不能让孩子走得比上一辈更高、更远才是根本。大溪人很明白这一点。2018年,廖安村的张新跃先生捐资一百万元支持家乡教育,这一举动像在山间点了一盏灯:原来,走出去的人,是可以反过来照亮这片山的。从那以后,镇上的奖教奖学蔚然成风,更多的人慷慨解囊,托举大溪的教育事业。近十年,大溪陆续有十几位学子被清华、北大录取。数字不算惊天动地,但你只要想到这是在一个被山包着的小镇里发生的,就能感觉到它的分量。

路,一直是山中小镇的命。2017年,大溪镇通往灵通山的“大灵线”通车,旅游的血脉被拉直了;2019年,甬莞高速通车,大溪镇设了灵通山高速出口,这一下,原本“少有人知”的大溪,突然变得更加可达。人来得多了,镇子的故事就传得快了,豆干、烟肠、米粉被更多人吃到,灵通山的山风、大芹威士忌被更多人惦记。世界第一大方形土楼庄上大楼、天地会发源地高隐寺等古迹,以前得翻山越岭才能来的地方,现在开个导航就能到,县城到大溪,又开通了公交车,伴随着交通网的铺就,灵通山下的大溪镇,必将奔赴更远、更大的梦想!

大溪镇,名字里带着一个“不大”的“大”,却装着一份山里人的豪爽、一份经商人的精明、一份手艺人的执着,也装着一份通往远方的野心。大溪镇,不耀眼,却有光;不喧哗,却有味;不张扬,却一直在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