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 旺
那天凌晨,陪伴我四年多的爱犬旺旺永远离开了。它临别时那无限眷恋的眼神,至今仍烙印在我心底,每每想起,都难抑泪奔。
初遇旺旺,它是一条在我家门口徘徊了十日的流浪狗。尽管路人络绎不绝,却始终未见有人前来领它回去。它日渐瘦削的身影,失魂落魄的眼神,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深深触动了我。与家人商议后,决定收留下它。从此,生命里多了个解不开的牵挂。
旺旺是只聪慧的中型哈巴狗,短短两日便与我们亲如一家。我很快发现它不爱吃狗粮里的胡萝卜丁,总用鼻尖仔细地将那些橙红小块拱到盆边,偏头看我,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轻哼,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执着在撒娇。若我假装生气,把胡萝卜捏碎拌进肉里,它便耷拉下耳朵,乖乖把盆舔得锃亮,末了还要用湿漉漉的鼻尖蹭蹭我的手背,仿佛在说:“我听话啦。”在我悉心照料下,旺旺流浪的痕迹渐渐褪去,出落得愈发俊朗,体态矫健,棕白相间的毛发油亮顺滑。蓬松的长尾摇起来就像小旋风,抱在怀里,温软得像个撒娇的孩子。四年多晨昏相伴,形影不离,感情早已深入骨髓。
旺旺的到来,为我们家平日生活注入了无尽欢愉。春日,我们一起攀登小西天顶峰,松涛间俯瞰整个小溪镇的美景尽收眼底;我们漫步高峰谷,欣赏樱花与紫藤织就五彩云霞;踏上高寨晃晃悠悠的吊桥,蜜柚花香缠上裤腿时,你总回头看我,尾巴摇得像朵小浪花。夏日,我们同游碧水,赏塘内湖荷韵,你淘气追逐蜻蜓跌入荷池,浑身脏污还咧嘴笑;厦门的沙滩上,你努力泡沙坑抓螃蟹给我的样子,帅得我忍不住为你鼓掌。秋阳里,阳明公园的草坪上,你追逐我抛出的球,竟不忘叼回一朵粉色芙蓉花献我,我簪花入鬓,你仰头望着,满眼带笑。冬日,体育场旁的小树林,落叶总积得厚厚的,我踩出“咯吱,咯吱”的响,你蹦跳着也想让落叶奏出乐章,你欢腾雀跃的身影真的是冷风中最暖的风景。
旺旺的叫声很特别,带着点奶气的“汪呜”。出门时,车笛一响,你昂首翘盼,“汪呜”催促:“快点呀!”;下班刚到门口,便听见“啪嗒啪嗒”的奔跑声和急切的“汪呜汪呜”,门一开,你扑来蹭腿,尾巴扫得人腿肚子发痒;深夜伏案,你下巴枕着我的拖鞋,偶尔轻轻“汪呜”一声,毛茸茸的尾巴扫过脚踝,暖意便从脚底蔓延至心头——那是在提醒:“主人,别熬夜啦,该歇着了。”这些细碎的暖,早已成为我生命年轮中最深的刻痕。你的陪伴,让我的平凡日子变得格外温润。每一个清晨的期待,每一个夜晚的守候,都因你而充满温情。你的欢腾,你的安静,都是我心灵深处弥足珍贵的回忆。
然而,欢愉易逝。旺旺突然开始呕吐、腹泻、直至便血,最终四肢抽搐,无法站立。“狗翻肠,很难挺过去。”医生的诊断让我如入冰窖。我带着它四处求医,打针喂药,日夜守护。眼见你吃不下东西,日渐消瘦得只剩皮包骨,身子抖得像片被秋风打落的枯叶。我常忍不住失声痛哭。它躺在窝里,听见我的哭声,竟也低下头,发出清晰的啜泣。那一刻,我愈加心如刀绞。我蹲下捧起它无力垂下的头,它泪眼迷蒙地望着我……这无声的告别,教我如何承受?我号啕大哭,泪水决堤,它却强撑病体,伸出舌头,轻轻舔舐我的手,仿佛在说:“别哭……”我泣不成声:“旺旺,你太痛苦了……我放你走吧,不再挽留你了,不再让你受苦了……”
俗语道:“狗翻肠,见阎王。”我终究没能留住旺旺。从病发到离去,仅短短一个月时间。诀别之际,旺旺含泪的目光,如烙印般深深刻入我的灵魂。我紧紧抱着它,泪水交融。它的呼吸渐弱,最终在我怀里,安静地阖上了双眼。那一刻,我觉得我生命的一部分被生生抽离,唯余无垠的虚空与钝痛。
四年多的朝朝暮暮,旺旺以忠诚为誓,用生命书写长情。纵使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它用一生的痴守,换我半生的牵念。有人对我说:“它只是一条狗,值得你这么伤心吗?”是的,值得!千千万万遍,都值得!
旺旺走后,心里空落落的。深夜写作,总会习惯性地低头看脚边——那片曾属于它的温暖地方,如今只剩冰凉的空旷。阳台的角落,那个被它咬得卷了边,甚至褪了色的蓝色小球,静静躺在阳光里,仿佛还残留着它鼻尖的温度。只是啊,再不会有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我,嘴里发出“汪呜,汪呜”的声音催促我去公园散步了。
旺旺,你是我生命长河中,最温柔的光,是我心版之上,永不冷却的暖痕。汪呜声远了,可思念,永远都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