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溪有溪
“岩为有山之地,溪为在水一方。”在长泰岩溪镇的青山环抱间,清澈的溪水自群山而出。岩溪有溪,名曰“龙津溪”。两岸葱茏的绿意紧紧相拥,仿佛要挽留这匆匆的流水,可溪水终究要奔向更辽阔的九龙江,因此,岩溪的水是有分量的。
岩溪镇已沉淀千年了,集市里有九十多间骑楼门店接连成市,路面被一代代人的脚底磨出光亮。赶早的商贩已支起摊位。卖鲜鱼的阿伯将竹篓浸在溪水里,活鱼在篓中扑腾,溅起的水珠在晨光中闪烁。骑楼下的茶摊,老茶客们捧着粗瓷碗,就着油条议论今年的收成。他们的皱纹里藏着几十个这样的早晨。阳光从骑楼的间隙漏下来,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在集市上奔跑的孩童,转眼就成了挑担的青年,再一晃眼,便成了坐在骑楼下纳凉的老人。许多新的生命在这个小镇里降生,奔跑、长大、哭泣、相爱、老去、生生不息。手指一遍遍摩挲过斑驳的砖墙。阳光缓慢游走,市集人头攒动、熙来攘往,路面青石滑亮得能照见人影。突然觉得,它像一位沉默的智者,见证生命的轮回,包容着所有的喜怒哀乐。当最后一盏灯笼亮起时,整条老街都沉浸在温暖的橘光里,仿佛时光在此停驻,千年如一日。
站在龙津溪边上,溪水哗哗作响,欢快地穿过乱石,蜿蜒而去,溪水中的溪鳁、鲈鳗、砂螺、溪虾等,从清流中直接捞起,便成了餐桌上的鲜味珍馐,再配以手抓面、五香卷以及石蛙鲜笋汤,山珍的醇厚与溪鲜的甘甜交融,成就一席地道的岩溪风味盛宴。曾见过一个老渔夫,他每日都在龙津溪上垂钓,收获时多时少,却总是一副平静的神情。问他为何这般年纪还劳作不息,他笑了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来看看水。”沿水而行,步入溪边的山头,层层山岗上茶果飘香。橘红时节,可见满山柑橘红透,从这座山头绵延到那座山头。那些圆润饱满的果实,把粗壮的枝杈都压弯了腰。若遇到龙眼熟时,累累果实泛着成熟的金黄,咬上一口,那股沁人心脾的甘美让人忍不住一颗接一颗。老辈人说,果树的结果是一年叠一年,就像日子,看似重复,却在年轮里悄悄续写着新的故事。
在长泰,如果说龙津溪是一条出山入海的河流,而与龙津溪一样流经九龙江北溪水系的还有马洋溪,马洋溪边上的龙人古琴村则是长泰的精神高地。在湖心亭中弹奏古琴,悠扬的琴声随着微风飘荡,与潺潺流水交相辉映,成为一大盛景。待到日头西斜,余晖泼洒下来,古琴村便换了面目。湖水宛如一块巨大的琉璃,将岸边的景色温柔倒映,使得整个世界愈发显得静谧而温暖。此刻,“渔舟唱晚”不再是书本上的诗句,而成了眼前流动的风景。水波泛着光,一点一点闪着,仿佛在眨眼。或许湖水深处,暗沉沉地伏着无数故事,无人知晓,亦无人打捞。生活便是如此罢,表面泛着粼粼波光,底下却沉着许多不明之物。
穿行在错落老屋中的幽幽小道,恍若回到旧的时空,让人久久发呆。今天的岩溪,旧韵丰盈,生机欲勃。慢客岛的“浪漫香草园”,四季更迭,这里的景致却始终如一,那些从异域他乡远道而来的花卉,在此落地生根,开得比故乡还要热烈三分。玫瑰花田是园中最惹眼的景致,盛放的玫瑰,红得热烈,粉得迷人。花蕊深处,偶有蜜蜂爬进爬出,沾了一身花粉,又嗡嗡地飞向别处去了。有位穿碎花裙的姑娘,俯身轻嗅玫瑰的芬芳,阳光穿过她被风撩起的发丝,在玫瑰丛中投下细碎的光晕。游人们在花径间流连,他们举起手机,将花朵框进镜头,却不知自己也成了别人镜头里的风景。若恰逢油桐花季,那便是另一种美丽,纷扬的雪白花瓣高高低低花团锦簇,开得热烈又璀璨。桐花的花语是“情窦初开”,传说在花雨中相遇的恋人,必能白头偕老。美好的寓意,总承载着人们对幸福的期许。
龙津溪的水不会停歇,它带走了时光,却带不走这里的烟火气。岩溪人世代在溪畔生息,他们的日子像溪水一样平淡,也如溪流一般绵长。青石板上流转的微光,恰似龙津溪水般温润,悄然隐入岁月深处。他们的故事,正在每一道波光里静静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