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枝花
如果一种花,让一座城用它的名字命名,那么这种花是幸运的;如果一座村庄,几百年来能年年开着这种花,那么这座村庄也无疑是幸运的。在平和县五寨乡寨河村克拉克瓷古窑址的不远处,有一个叫“城子蹟”的村庄。村里长着一棵树,这棵树就叫攀枝花树。
这是一棵编号为3506282001143015的福建古树,树龄已经260年。当年刚刚走上教师岗位时,曾经带着孩子们来到树下,现场观察,指导习作。那时候,五个孩子手拉手刚好围过树干。几十年过去了,长满青苔的树干依然看不出它在变粗,枝干还是原来的样子。身上布满贴身石韦,宛如六条巨龙飞舞在长空,从枝干上旁逸斜出的枝条苍劲有力,更像是巨龙的利爪。早春二月,这棵高大的攀枝花树并无一片树叶,村庄的上空仿佛盘旋着六条巨龙,彰显一派祥瑞。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况这是一棵独立于村庄的大树。这棵二百多年的古树,历经狂风暴雨、电闪雷击,已经被折磨得面目全非,依稀可以看到折断的残枝,留下直径二尺到三尺不等的许多创口,正中心的主干被折断,创面里的残留的狼牙状木质直刺天空,其他的枝条顽强不屈、昂扬向上伸展,或许这就是攀枝花的名字的由来。
偶然读到苏轼的诗句“记取城南上巳日,木棉花落刺桐开”,三月初三上巳日,攀枝花应该已经盛开了吧,于是我驱车前往城子蹟,沿着起伏的柏油路,转过浮山,只见道路左边的天空出现一片彤云。一朵朵攀枝花把这棵大树装扮得通红,红得热烈,红得耀眼。千万朵攀枝花都朝着天空绽放,有如千万名合唱队员张开猩红的嘴巴,或低沉、或高亢,正在进行一场盛大的合唱表演。都说红花要靠绿叶陪衬,可是这时候的攀枝花树上看不到一片绿叶,只见从树枝到末端,开满一簇簇殷红的花朵,挨挨挤挤,挺立在大树的枝头,这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尤物。
来到树下,只听见“啪”的一声响,从树上落下一朵硕大殷红的攀枝花,足足有十厘米长,黑色的花萼衬托着五片红色光滑的花瓣,花瓣中间长着几十根五厘米长的花蕊,一根根雌蕊被许多雄蕊群包围着,散发出淡淡的香味。捧在手心,细细端详,娇嫩的花瓣竟然摔出不少折痕,真让人怜惜不已,更有爱不释手的感觉。
这时,从树下的一户人家里走出一对中年夫妇,喊我老师。我想了好久,才认出是我早年的学生,两个同村的男女学生喜结连理,组建家庭,生活在这棵大树下。我们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下,女学生去家里取来茶具摆到石桌上,大家聊起天来。我问男学生,你们原来不是住在树下的三公楼吗?怎么改建到这里?男学生说,这棵大树是有来头的,二百多年前,我们的祖宗是三公楼的楼主,他五世同堂,这在当时那是非常荣幸的。为了纪念这一荣耀,当即修建一座圆形土楼,取名三公楼,并且在楼边种下这棵攀枝花树。虽然2006年那场碧丽斯台风,吹倒了三公楼,可是这棵大树依然屹立,风吹不倒,雷打不垮。因为没了土楼,我们才在树的另一边建造了这座三层楼房。
我说,老师当年带过你们来这里观察写作,你们还记得吗?女学生说,怎么不记得,那次老师还把我的作文当范文在班级里朗读呢。这棵攀枝花树,有二十几米高,三四月开花,五六月结果,花开完边长叶边结果,那些果实炸开后,飘飘悠悠的棉絮铺满村庄的屋顶,整个村庄仿佛下了一场雪。后来,在树下的我们经常采集成熟的攀枝花果实,取出里边的棉絮,当枕芯制作枕头,那种蓬松柔软的感觉比起商店购买的枕头要好得不知多少倍呢。老师,您当年就说,攀枝花也叫木棉花,就是果实里装满木棉的缘故。
学生对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这让我感到欣慰。生长在树下的人们当起了护花使者,每天都来打扫卫生。大家用鹅卵石把大树围了一圈,地面铺上鹅卵石,摆放石桌石凳,供人们休闲娱乐,泡茶聊天,享受“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乐趣。
回看这棵老树,至今未显老态,依然在春风里迸发出勃勃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