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草木间
春天是个生发的季节,大芹山的阳光还没有站稳脚跟,茶树便沉不住气似地万头攒动。那一叶叶嫩芽,如出水芙蓉般水灵,又似轻歌曼舞的女子,在春光闪耀中拨动着春天的狂热。
我的故乡在平和县大芹山脚下,乡亲们有早晨喝茶的习惯。“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茶水融合着亲情友情,待客敬茶成为大芹山区乡下人家的礼仪风尚。
近乡情更怯。去年的五一国际劳动节,几位远道而来的友人要我带他们到大芹山走一走,看日出、观云海、逛茶园。下车站在名峰山庄远望,一排排楼房新居掩映在蓝天白云下,一辆辆疾驰呼啸的汽车驶向远方,一层层梯田式的茶苗正在拔节,一树树姹紫嫣红的花儿正在怒放。清凌凌的芹山溪水“哗哗”地流向远方,仿佛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的如歌往事。
我的童年大多是在大芹山度过的。小时候,在茶山上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吃过晚饭,便赶往椿伯家喝茶去,向晚的微风、归巢的鸟儿、天边的红霞,哪一个不是我们的好友?椿伯家是地道的茶农人家,粉墙黛瓦的老屋,有一方小院,院子里摆放着原木桌椅,墙上挂着蓑衣、斗笠,墙角摆着被磨得溜光的犁耙、锄头、镰刀,自然质朴之中带着田园生活的随性与亲切。
这是三十多年前的光景了。靠山吃山,如今的椿伯一家早已走上幸福的康庄大道。家里不仅盖起了小洋楼,还买了小轿车,现代化的家电一应俱全,用上了5G手机……
谈笑间,椿伯带领我们到大芹山茶厂参观,这间茶厂是他儿子经营的。他说自己年事已高,早已多年不管事了,闲暇之余,带带孙子、侍花弄草、打打太极,别有一番情调。
时值五一劳动节,茶厂的工人们正忙得不可开交。那些从茶园里采摘下来的茶叶,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运下来,它们需要尽快去除水分,否则就会发苦发臭。温暖的阳光下,一片新绿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茶簸。那些沾满阳光雨露的嫩茶,或尖细如针,或细绒覆裹,经过日光萎凋或高温炒青后,不仅没了苦涩反添香醇,而且还叶质柔软,便于揉青定型。
那些打蔫的茶叶,就在茶簸里,被茶农用双手轻揉着。那是一种看似有力却是柔软的揉法,粗糙中见细致。不同的茶其揉捻程度也不一样。大多数的茶叶被滚动揉成了卷曲状,也有以布巾包裹茶叶使其成为圆球状,再以手工或布球捻机来回搓压、团揉,最终形成半球形或球形的。有些茶叶还要摇青,将萎凋的茶叶放在竹筛内,先轻后重,来回筛动,让叶片在摩擦碰撞中,气味相投,渐渐氧化,这一连贯的从采摘、晒青、摇青、杀青、捻揉、定型、烘焙的过程,让茶叶如孩童一般,逐渐成长。
正当我们看得入神时,椿伯端来了茶盘。望着陶瓷杯口袅袅升腾的水汽,碧绿的茶水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香味,吸引我端起茶杯,呷上一口,茶的甘醇、清幽、温婉和芬芳一股脑儿涌上心头。想起平日里忙于工作和生活,碌碌无为地虚度年华,为那些蝇营狗苟、鸡毛蒜皮的琐事心生烦恼,在人生如茶的宁静中显得多么微不足道啊。
谈笑风生间,我们走出茶厂。放眼望去,山坡上,郁郁葱葱的茶树一层层、一畦畦、一排排,从坡底延伸到山顶,形成苍翠碧绿的茶海。那些茶树随山势蜿蜒起伏,缠绕着一座座山、一道道梁,像威武的士兵挺立在土石上。那些穿着各式衣裳的姑娘在青青茶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妖娆,她们的欢声笑语荡漾在山谷间,就连村中的鸟儿也来欣赏,简直就是一幅多姿多彩的田园风景画。
太阳已经偏西,我来到大芹山茶厂边的制高处。大芹山村已变了模样:蓝天白云下,青山绿水间,一栋栋富有现代特色和时代气息的新楼,错落有致;绿树村庄崇岭,好一幅大芹山村的春山图。
啊,茶乡早已今非昔比,不变的是村民们对美好幸福生活的追求,还有那萦绕于鼻翼的白芽奇兰茶香。故乡,让我念念不忘的,何止是这一壶热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