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头
斑驳的树影在秋风中微微晃动,早晚的天气已不再像夏天那般十分炎热了。最喜欢于晨曦时分站在大地之上仰望天际,湛蓝而深邃的天空中飘浮着不多的云朵。时间轴的线性,跳动着节奏,那一刻仿佛忘记了时间在悄悄流逝。
想写一个人,一个与自己并无关系的人。
他,高高瘦瘦的,一直剪着寸头发型。可能是因为他头比较大,所以村子里的人私底下都喊他“大头”。不知他本人对这个外号是否在意,但现在、以后、永远都无从知晓了。
大头的母亲在村人眼里似乎不太受待见。犀利的嘴巴,说话总是带刺儿,时常能见到她泼妇骂街般盛气凌人的模样。虽然他母亲不曾骂过我,但那种心有余悸的感觉让人避而远之。可不知为何他母亲每次都会用幽默的方式跟我打招呼。尽管这样,我仍觉得他母亲面带“杀气”,让人见了不自觉地会退避三舍。
大头跟他母亲不同。话语不多,但为人幽默、心肠也不坏。听父亲说小时候大头抱过我,偶尔还会逗我玩。记忆中对这一幕没有任何印象,但仍记得很深的是:读小学时我们还住在老房子,大头隔三岔五就会来家里坐。他话不多,有时就跟着我们看电视,那时候爷爷还在,他也会跟爷爷聊天。起初,我并不讨厌他。但是时间久了,次数多了,我竟开始有点讨厌他,因为他每次来总是坐很长时间,这样父亲就不能带我出去逛。我实在不明白:为何一个大人去别人家里闲坐,能待那么长的时间。有一次自己实在忍不住就跟父亲抱怨,能不能让他不要总是来家里?没想到我话还没说完,就被父亲严厉批评了。我不敢抬头看父亲,那一刻心里忒不是滋味。自此,讨厌的种子埋得更深了。后来,大头再来我便没有之前那么热情了。我讨厌他,并不是讨厌他这个人;我讨厌他,是讨厌他的“长屁股”。不管怎样,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他那么经常性地来家里闲坐,让我不得不留在家里。
白天父母总是忙于工作,只有我和哥哥在家。某个周末我和哥哥带着爷爷刚从集市上买回来不久的狗狗出去玩。没想到经过一座小桥时,狗狗从我的怀里挣脱出去,一不小心掉到了河里。虽然河水并不十分湍急,但肉眼可见的水有些深。我和哥哥,还有同行的小伙伴们都不敢轻易下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眼下四处无人,看着河里孤立无援的小狗,我们只能干着急。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眼看小狗狗挣扎得快要没力气了,豆大的泪水从我的眼里夺眶而出。就在哥哥和小伙伴们决定下水去捞小狗狗的时候,大头突然出现了,他从不远处跑来了,边跑边喊住我们,让我们乖乖待在桥上不要动,他下去帮我们救小狗。
冬日的午后,虽然太阳还在半空中,但丝毫阻挡不了寒气逼人。看着大头卷起裤脚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河里走去,那一刻他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了。最终,小狗狗在他的帮助下终于脱离冰冷的河水。被河水冻得瑟瑟发抖的狗狗哼哼地叫着,仿佛在诉说着刚才的恐惧不安,也像是在说着表示感谢的话语。大头把狗狗抱上桥的时候,让我们同他一起带着狗先去他家拿毛巾给狗狗取暖,但害怕他母亲使我们不敢接受他的建议。他见我们迟迟不肯,便决定自己回家去拿,让我们静待几分钟。
果然,没过一会儿,他便喘着粗气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他手里拿着好多条毛巾,自己毫不犹豫地给狗狗轻轻擦拭着,最后还拿了自己的一件厚衣服给狗狗包裹上。见狗狗已经有所好转,他轻拍我和哥哥的肩膀,叮嘱我们回去之后要给狗狗喂一些温糖水,以后不要轻易到桥上玩。说完后,他便催促我们赶紧回家,否则父母回来找不到会着急。傍晚的夕阳尤其好看,河水依然哗啦哗啦地流着。
时间一天天过去,有段时间我竟发现:大头虽然偶尔也会来家里,但没以前那么频繁了。再后来我们搬到新房子,他就基本不怎么来了。再后来听说他结婚生子了。
有一种离去,出乎意料。大头在几日前的早晨,在还未吃早餐就去送货的路上,突然从摩托车上栽倒,再也没有起来。年仅44岁的他,走得那样突然,留给家人无尽的悲伤,让人唏嘘不已。有谁能想到他竟就这样撒手人寰?谁都想不到昨日大头还在跟村子里的人开玩笑,今日便已离开人世。
听到大头突然离世的消息,其实还是会有些难过的。虽然他与自己非亲非故,但内心不自觉会觉得惋惜。年迈的父母、还在上初中的儿子、与婆婆不和的妻子,以后的日子该如何过下去?听说他老婆哭得特伤心,而他母亲在得知他死在路上的消息时一度昏迷,他父亲哭的声音犹如老牛号啕大哭那般令人撕心裂肺,唯一没哭的是他儿子,可越是没掉泪,内心的痛苦应该会越大。
世事难料,人生不过梦一场。日子随时间流逝,我们以为离生死很远,然而有时却是一瞬间的事情。小时候不懂什么是死,对死毫无概念。可长大之后,慢慢懂得了什么是死。死,就是再也看不到明天初升的太阳,再也看不到落霞晚照。
昨儿没晴空万里,大头走了,秋日微阳斜斜地照在山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