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金娘
儿时,零钱以分为单位。零钱少得可怜,零食自然没有多少。而成熟的桃金娘小小的、黑黑的,其貌不扬却很甜,那是儿时最好的零食。所以,桃金娘成熟的季节,伙伴们就会漫山遍野地采摘。每摘一次桃金娘,就是经历一次小小的冒险。
那天因为值日,我们在学校又逗留了好一会儿,散学归来已不太早。我和邻居家的锦姐姐、玉妹妹又约着组队上山摘桃金娘。夕阳的金光斜斜地洒在山头,我们都成了金色的小人。为了能有多一点的收获,我们决定直奔远山,快去快回。
一路奔跑着,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赶到那个山头,暮色已经把我们小小的身躯涂成黑色的剪影。漆黑的天空,黑黑的桃金娘,有着明亮眼睛的我们,硬是什么也看不清。摘了几个桃金娘后,只好怏怏地决定回家去。可那时,我们已误入桃金娘的“丛林”深处。没有惊起鸥鹭,倒是把自己吓了个半死。暮色深沉,我们迷失了方向,分不清哪里是归路。慌乱中,只知道一直往下乱冲,结果,我一脚踩空,跌进一个深坑里。锦姐姐和玉妹妹把手伸给我,我也拉不到---不知是坑太深,还是我的个头太小。我企图攀着坑壁上的杂草往上爬,摔了一跤又一跤。我倒是没哭,但把她俩急哭了。事后锦姐姐告诉我,她当时就猜到那是一个墓坑,而在那个半懂不懂的年纪,对于死去的人的一切东西都无比惧怕。而身陷坑中的我却全然不知这些,只胡乱地爬,费尽了一身的力气。
后来是怎样回家的呢?当然是大人拿着手电筒寻来,才把我们从困境中“解救”出来。自此,大人们便严禁我们傍晚上山。白天上山还是被允许的,毕竟离暗夜里的墓坑远了许多。但白天上山就一定安全么?
那是一个午后,艳阳高照。我和伙伴们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挂着自己亲手缝制的粗布袋,漫山遍野地摘桃金娘。那天“收成”不错,又黑又甜的桃金娘已把我的布袋子装满。---我的后脖子上被勒出一道深深地凹痕。我着实有些累了,想坐在桃金娘树下乘会儿凉。可屁股还没着地,一窝叫不上名的黑土蜂倾巢而出,真正地“一窝蜂”袭击了我。惊惶中,我拔腿就跑。可蜂群紧追不舍,毫不留情地轰炸着我:脸上、手上,除了脚底,没有一处幸免。我已不记得自己是靠什么样的意志力硬扛着回到家。那天晚上,我全身热烘烘的,头成了箩筐,眼睛成了突兀的、硕大的探照灯,手臂成了肥大的枕头。爸妈用肥皂水轻轻擦洗我的身体,还反复给我涂了不少药膏,直至我沉沉睡去。接连几个晚上,被黑色蜂群追着蜇咬,成了我的噩梦。至于那只装满桃金娘的粗布袋,再没去寻回来。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是正常的,但“好了伤疤忘了疼”也是正常的。---我属于后者。蜂毒还未完全散去,我又是那个漫山遍野疯跑的小女孩,脖子上依然挂着一只粗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