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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 座

作者:⊙林坤卢  来源:柚都平和  编辑:张艳珍  日期:2024年08月12日

在这个大城市里工作久了,关于一些文明的行为,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被潜移默化了。

其实环境是会影响人的,包括思想、行为;等等。

作为国家级文明城市,我所在的这个城市公交都会设几个专门留给老弱病残、孕妇或带小孩的乘客乘坐的位置。

所以只要我乘坐公交车,就一定不会去占那位置,因为那里经常会发生一些有争议的事。当然,上车的时候,我只想早点到达目的地,这种有意思的事我也尽量不惹。

但有一天,我在公交车上经历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那件事之后,我的思想发生了一些很微妙的变化。

这座城市,公交车平时都很挤,到了上下班的时候就更不得了,这时的公交车根本没有超载的说法,你挤不上前门,司机让你从后门挤上来;你下不了后门,司机叫你往前门下。就差司机或售票员没让你从车窗往下跳,或往天窗爬。

那天,车上非常拥挤,我上车时车里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可坐,连专用位置也坐满了人。于是我就往车子后面挤进去。说真的,不是我自己要往后面挤,而是公交车上的喇叭一直催,你不挤都不行。

等我挤到合适的位置,刚刚站稳并抓好拉手时,前车门又上来一个带着小孩的少妇。她上车后看了看,专属座位上坐着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男子,还有几个是老年人。年轻少妇看了一眼戴墨镜的年轻男子后,脸上出现一些特殊的表情,但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位年轻男子戴着一副墨镜,头发微黄,且有点稀疏,他衣着朴素,人也瘦,看得出来他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看到少妇带着孩子站在面前,这位年轻男子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对她的到来,他好像显得漠不关心。

少妇看见年轻男子没有要让座的意思,也没有多说话,她就一手拉着扶手,一手抱着小孩。

其实那孩子也不小了,他完全可以自己独立,没必要抱着。我心里这样想。

过了一会儿,我看到那位少妇老是这样抱着小孩,这情景多少让人有些不忍。

这时大家都把目光对准那个年轻男子,年轻男子好像没有注意到有人在注意他。他的双脚在此刻动了动,但还是没有站起来要准备让座的意思。就在这时,有个年轻女孩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就特意往前一步,然后用眼神示意那年轻男子:年轻人,赶紧让座吧!

但是年轻男子还是没有什么表示,他头也不动,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这让我都觉得有些生气。

此时的车上的喇叭开始喊,说要给老弱病残的人主动让座之类的话,但这年轻男子还是无动于衷。我想算了,人家戴着墨镜,搞不好是黑社会,我就别自找麻烦了。

还好这个少妇在第二站就下车了。我也是在这一站下车的,下车时我心里想,这年轻男子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难道真是流氓不成,可看他那身打扮也不像。我想,或是刚从外地来的务工者,他们不懂我市文明乘车的规定。

次日我又上了同一路公交车,上去时车上还是很挤,我当然又找不到位置,还是一样往车后面去挤,这一挤,我就又挤到下车门的位置。

车到下一站时上来一个老人。此时,那几个专属座位上坐着一位孕妇,其他几个都是年轻人。我再细看,原来在这几个年轻人当中,竟然还有那天那位不肯让座的戴着墨镜的年轻男子。他今天的状态和衣着跟那天我看到的没有太大差别。还是一样,对于老人的到来,他依然没有多余的面部表情。

老人上车后见没有人让座,便靠在年轻男子旁边的一个扶手处,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抓着扶手。

这时车上的喇叭又开始喊了,可那几个年轻人依然没有起来让座。这时,老人不知为何咳嗽了一声。这一声刚出口,就见那位戴着墨镜的年轻男子赶紧站起来,然后颤抖着身子,用手拉着老人坐在他的位置上。

老人面露喜色,他连声说“谢谢”!

老人坐下后,那年轻男子就倚靠在老人刚才站立的位置,那位年轻男子挪动脚步时,我见他好像要摔跤一样,双脚不平衡,老人没有注意,其他人也没有注意。

我也只是在稍微瞄向他一眼时,才不小心看到这个情景,我虽然觉得有异样,但却没有太在意。

因为那天我要到最后一站的某家事业单位去谈采编业务,心里虽然焦急,但也无奈,所以只好一路跟着公交车走。

公交车快到倒数第二站前,车上的喇叭就用英语、国语和闽南语三种语言播下一站的站名,提醒乘客做好下车准备。

广播时,我看见那个戴着墨镜的年轻男子向下车门这边慢慢地挪了过来。

我正觉得奇怪时,却见他又差点要摔一跤,还好抓住了车座椅。这时车子停下了,他也走到我的面前。因为好奇他,我特意去看他墨镜与眼睛中间仅余的那点小空间,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真的吓一大跳,原来他竟然是个盲人。正当我为他之前不肯让座而表示理解时,却见他下车时连走路都不正常,我才愕然发现,原来他还是个瘸子。

天啊!原来在车上时,他的手抓着车上的扶手,乘客又非常多,我根本看不清他整个人的状况。他向我走过来时,也是抓着扶手前进,我也看不清楚,也没有在意。只有当他走到下车门的阶梯时,我才发现他竟然又差点摔了一跤。直到这时,我才真正注意到他的脚,而之前注意的,都是他那副墨镜。

看到这时我心涌万般感慨!我在想之前他给老人让座,应该是老人的拐杖不小心弄到他的脚,或是老人的咳嗽声引起他的注意。我想应该是老人咳嗽的声音,他是盲人,对声音应该很敏感,也很有辨识度,所以他才会起来让座。

但其实他才是真正需要让座的人。想到这里,我的思绪开始混乱。

这时,车门关上,车子开始启动。我看向车窗外,发现这个戴着墨镜的年轻男子的旁边多了一个老人。此时老人一手提着一袋蔬菜,一手牵着他走。

我突然眼眶一湿,内心极为震撼,原本对工作十分焦虑的心情突然间全部释放了,变得非常轻松。

我抬头看了看天,天空在这时飘来一片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的浮云——它的形状像极了那个戴着墨镜的瘦弱的年轻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