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 别
“甜呢?”走出新生家长见面会的我迫不及待地问道。
“她和同学一起去食堂吃饭了,让我们自己安排。”
见到娃她爸一人站在小操场等我,我有点懵。参加见面会时,甜正睡得香,不忍叫醒她,又担心她一个人留在酒店,便让她爸留下来陪,约好会后三个人一起吃晚饭、逛街、再送她回宿舍,她却和同学去食堂了,一时五味杂陈。
这是疫情开放后第一次允许家长送孩子进大学报到,开学第一日,很多家长帮孩子整理完宿舍,也跟着进食堂用餐,体验一下学校的伙食。我们提前一天到,已经在学校吃过两餐了。食堂内外人头攒动,夕阳的余晖给黑压压的人群镀上了一层柔和的亮光。虽然隔着一段距离,我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背影——海雾蓝的衬衫套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高挑健美的身板总是挺得那样笔直,有着一股别样的书卷气,扎个马尾辫的一头乌发是那样浓密,我甚至依稀可以看到她白皙脖颈上那毛茸茸的碎发。我大声叫甜的名字,她正和同学说得不亦乐乎,头都没回。我迈开大步正要追上去,她爸叫住了我:“刚才班级群发通知了,晚上7点新生按时入住宿舍,我们就不要打扰她了。”想想也是,再说一转头的功夫,甜和她的同学已不见了踪影,也说不上话了,我只能跟着她爸悻悻地往校门口走去。
“那明天呢?”
“明天孩子都已经上课了,还过来干什么呢?”她爸提醒说。是呢,我们都在学校里晃悠三天了,真有点夸张。并且明天正式上课,很有可能就不允许家长进来了,然而中午放学后可以跟她一起到食堂吃饭啊!刚要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转念一想,似乎觉得不对,我生生地咽回了这个念头。
这一刻,我才突然意识到这场没有告别的告别已经结束了,下次要跟甜见面就得等到国庆长假了。还有好多话没交代呢,这有点让我始料不及。那个在我心里预设了无数遍的离别画面竟没有如期上演,甚至没有一个回眸,没有一声再见。
走出校门时,忍不住又回望了一下校园。今天是个大晴天,红彤彤的晚霞缀满了整个校园的天空,好似巨幅泼墨画。遂想起了徐志摩的《再别康桥》,只是没有挥手,也带不走一片云彩。这片美丽的天空是属于甜丫头的,我只能一退再退,退到风景线外远远地张望着。夕阳一点一点地滑落下去,却竭力将最后的亮光投射给天空,我心里空落落的感觉一点一点地升腾了起来。
第二天,吃好早餐驱车打道回府,车上给甜发了条信息:我和你爸回去了,照顾好自己哦。那头回道:好的,一路顺风!只此一句,云淡风轻,我竟有点惆怅。好像还有好多事没交代呢,一路上我魂不守舍,终于忍不住在服务区休息的时候,赶忙往那个置顶的微信连续发了一通的信息:“一个人外出,记得搭公交或者乘地铁,不要打的哦”“得空去药店备些感冒胃肠之类的常用药哈”“多喝水,吃饱饭,早点睡”“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家里说”“昨天有没有睡好……”半天没见回应,忍不住又发了一条“得空的话,以上系列问题回复一下哈”。
后来,那望眼欲穿的信息终于在我到家刚要午睡时发来了。此时,叮叮当当的信息回复声是如此的悦耳,信息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逗比——“忙忙忙”“好好好”“有有有”“目前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那个圆咕隆咚的葡萄柚榨汁器到底怎么用,请妈沫大人指点一下”。“妈沫”是甜给我起的昵称,一直不清楚是什么意思,问她也不告诉我,此时我望着自己那一串长长的信息,突然若有所悟——是不是我这个妈妈总是在她面前呈现出一副絮絮叨叨,唾沫四溅的面目,所以才给起了这个昵称呢?
这时梅燕打电话过来了,她女儿跟甜是发小,早我们几天到外省上大学了,她知道我今天送孩子回来,想象着从未离开孩子的我,告别的场面会如何地一发不可收拾,很是好奇,打电话来探个究竟。于是各自诉说着忧思惧虑的话题滔滔不绝地开始了。梅燕还津津乐道地谈起了另外一个朋友与孩子分别的夸张情景,说是刚出县城就憋不住掉眼泪,安顿好一切后,又是一路哭着回来的,不能在别人面前提起孩子,一提眼眶就红,而且一日三餐都要孩子把吃的拍给她看。“是呀,太夸张了!”我一边应声附和着,一边在脑海中检点着自己是否也有诸如此类行为。最后这通绵长的电话粥,终于在一句异口同声的“哎呀,管不了了,不管她啦!”结束了。
突然想起还没跟甜回复,怎么用榨汁器呢,我赶紧拔起瘫软在床上的身子,拿来一个榨汁器,切了一个葡萄柚,有板有眼地把榨汁的过程用手机录了下来,随即把视频发给了甜。
透过窗外,我若有所思地发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