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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 伤

作者:⊙胡奇芳  来源:柚都平和  编辑:庄玮  日期:2020年11月23日

母亲突然一声不吭地从厨房跑出来,我一下子注意到她用右手捂着左手。“你怎么流血了?”我下意识地问道。“被菜刀切到了。”她边回答我边用眼睛四处寻找纸巾。我迅速地从茶桌上抽出几张给她,这时她食指上的血肆虐般地流淌出来。

看着她手指上不断涌出的鲜血,我浑身一阵冷颤。小侄女见状带着哭泣声害怕地说:“奶奶,你怎么了?我怕……”母亲一边安慰她说别怕,一边让我再多抽几张给她。我赶忙抽了很多张给她并问道:“伤口深不深,来去给医生包扎下?”也许是因为疼痛使母亲没有立即回答,我知道她一定特别疼,但那种感觉我无法感同身受。

我把滴在白色地板上珠子般大小的鲜血擦了去,看着纸巾瞬间变红,身体不自觉发软。循着血滴的位置,我进入了厨房。菜板上菜刀还立在半截玉米上,直挺挺的。像一个敌人站在山头向我叫嚣,炫耀它的胜利。残留的血迹就滴落在切好的那堆玉米旁边,我不敢伸出手去,哪怕只是简单地把菜刀从半截玉米上拿下来。血滴仿佛在不屑地瞪着我,而我就像一个胆小如鼠的人一溜烟逃离了厨房。

小侄女一脸惶恐,她站在离母亲不远的地方一动不动。母亲正从电视柜的抽屉拿纱布口罩,我快速奔过去帮她绑了带子,并跟她说等我换下衣服载她去给医生包扎。等我从楼上下来时她已经把菜板上的血迹清洗干净了,而锅里也放了她刚才切好的玉米,正冒着热气!我跟她说来去吧,她拿起手机要打电话问村里的医生在不在。我果断地说:“镇上诊所多不必担心哪个医生不在,直接去镇上就好。”她听了我的话换打给外婆,让她来帮忙看小侄女,不到五分钟外婆来了。

一路上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我开起了玩笑:“怎么你坐上来电动车就没电了?”母亲笑着回答:“我才一百多斤哪里重了,那比我胖的人坐上来岂不要爆胎?”我顿时语塞。

“你疼吗?”

“你想呢,哪里会不疼的?”

“那你怎么切的,把自己的手指给切到了?”

“菜刀不小心滑了,就切到了。”

“你真勇敢,竟然不哭。”

一路上我们就这么聊着。到了诊所门口我问母亲医生在不在,她边回答我说在,边往诊所里走去,我停好电动车跟了进去。医生检查了母亲的伤势并询问是怎么弄伤的,了解情况之后他说得立马清理伤口用针缝。我们跟着医生进了里间,一进入房间到处充满了药水的味道。里面有好几个病人在打吊瓶,有坐着的、躺着的。

我环顾了四周,这是一间简单的“临时病房”。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就在我转身的瞬间,医生已经拿出药箱和医用光照灯,挪出蓝色塑料凳子,放上纸箱作为手术台。看着这小小手术台,我不禁怀疑:“如此简陋的手术台,它能用吗?”就在我半信半疑时,医生喊我给母亲倒杯开水,让她缓解紧张心理。在靠近墙壁的小桌子上我找到了塑料杯,温开水顺着杯子的边沿滑下去。医生问母亲手指能否弯曲,需不需要打麻醉。我完全陷入了沉思,忽然水从水杯里溢了出来,我赶紧停住手拿抹布将小桌子擦干。

我转身将水杯递给母亲,她喝了两杯之后就不喝了。医生给母亲清理了伤口,看着消毒水和红药水在母亲的手指上蔓延,我不敢瞟她一眼,因为我实在看不得那种痛苦的表情。那一刻我真像一个做错事等待父母处罚的孩子一样将头低了下去。随后医生让我帮忙将纸箱上的血迹擦干净,并多拿些纸巾铺在上面。我知道他要开始缝合了,便刻意挪开了几步。

旁边的阿姨见我不敢抬头看,叫我到远一点的地方坐。我没有回应她,只是稍微挪动了几小步。恐惧已经慢慢侵入了我的身体,渐渐抵达心脏的位置。此刻,我既想站在母亲的身边给她半个拥抱,给予她无限的勇气去逼走疼痛,又不敢靠近。我试着一点点靠近,将手放在母亲的肩膀上。医生的第一针使母亲的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我立即条件反射地将手拿开。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力量,这是一种隐忍剧痛的力量,母亲没有喊出声,也没有掉眼泪。我瞥见了她脸上痛苦的表情,岁月留给母亲的皱纹刹那间拧成了一团,眼角的鱼尾纹也多出了许多道。渐失血色的嘴唇和苍白的脸色,无不告诉我这一刻母亲承受了多少痛苦。相比母亲的勇敢,我显得无地自容。于是我再次试着靠近,将手放在刚才的位置。可随着医生第二针的缝合,母亲的身体又一次颤动,而这使我再一次离开。

不到十分钟伤口缝合好了,母亲全程都没出声。连医生都对母亲表示佩服,他说之前来缝合的家庭主妇很多都又叫又哭的,唯独母亲一声不吭。医生让母亲跟他去拿药,这时坐着打吊瓶的中年妇女突然捶胸顿足,嘴里不停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医生问她哪里不舒服,她有气无力地回答说:“浑身难受得像立马要死去!我快受不了了,你赶紧给我打一针吧。”听完她的话医生对母亲说:“你先出去外面等一下,我给这个人打一针。”看着眼前这个瘦巴巴的妇女痛苦不堪的模样,真庆幸自己生来健康。我不禁感慨:原来身体健康是多么幸福的事!我扶着母亲走出了“临时病房”。外间的空气虽也充满了各种药的味道,但是相较而言清新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