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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谷场上的电影

作者:⊙朱隆庆  来源:柚都平和  编辑:庄玮  日期:2020年08月03日

小时候的农村,每年的秋收冬种之前,是农民们最有闲情逸致的时光,也是小镇影剧院放映员最忙碌的黄金期,各个自然村要抢着上映电影,可谓“你方唱罢我登场”,热闹的“大戏”就此拉开帷幕。

上世纪八十年代,乡下人家的精神生活远非今天可比,每当夜幕降临时,大家除了泡茶聊天就无所事事了。我生活的自然村有两百多人,只有唯一的一台14英寸黑白电视机,看电视比赶集还热闹。电影集中上映的时期,自然成了慰藉村民们精神饥渴的一剂良方。然而,各个小村落分布不均,一个大村往往有十几个自然村,这些自然村如天女散花般坐落在崇山峻岭中,为了不落下一场电影,我们常常要跋山涉水,风尘仆仆地赶到当地的放映点,静候佳片。

那时我的父亲在村里的碾米厂上班,这个加工坊负责全村的小麦、稻谷加工,忙得不可开交。母亲则在家里照料弟妹,他们鲜有时间陪伴我观看一场电影。我常常和堂叔、堂哥一起,在日薄西山时赶路,向晚的微风,归巢的鸟儿,绚丽的彩霞,哪一个不是我们的好友?山路繁花相送,清涧之曲,碧松之音,任自己的思绪放飞原野,远方令人心驰神往。

电影一般选择在当地的晒谷场放映,支两根毛竹,挂上一块银幕,露天“影院”就大功告成了。离幕布不远处,就是当地村民们预先摆放的凳子、椅子,可我们只有望“椅”兴叹的份儿。看场电影,我们最想了解的就是今晚上映的影片,常常围着放映员问个不停,一个晚上两场电影通常要放到近十点,遇上三场“加餐”,就需要子夜时分了,迎着夕阳披上星光兼程赶路是我们当时最好的写照。

比我们抢先一步到晒谷场的是那些从四面八方远道而来的小商贩们。他们找准位置,支起煤油灯,准备好待售的商品。夜色四合时,空气中就弥漫着一股诱人的香味,那是油条起锅了。还有那松脆可口、让孩子们垂涎三尺的青葱味油炸虾饼。水果摊前卖龙眼、黄皮果的老阿伯、老阿婶正招揽着生意,干果类等小零食也种类繁多。还有一种面粉茶着实让大人小孩喜欢,它的做法并不复杂,把面粉、葱花、香油放在柴火锅里翻炒,加入适量的黑糖,待面粉的颜色变成浅黄色后就可以冲调了,一碗浓香的面粉糊就足以满足你的味蕾。这些摊主们比我们还急迫,电影一来,他们的生意就忙开了。

秋天的山村,夜凉如水。在晒谷场上,我常常等待骚动的人流坐稳后,在人群的缝隙寻找“一方净土”,地面很冷,因此,晒谷场旁边农家小屋的屋檐下码得整整齐齐的稻草成了大家御寒的宝物,扯把稻草铺地面上,坐上去就不会那么凉了。不一会儿,令人激情澎湃的时刻到来了,电影刚放时,一束蓝光射向银幕,大家屏息凝视着幕布。那时抗日战争题材的影片最受小朋友们欢迎。每当影片播放到高潮处,空气都骤然紧张,大家屏住呼吸,偌大的晒谷场上只有放映机的胶片在“嗡嗡”地转动着。我常常和堂哥边看边小声地讨论着剧情,他那执著专注的劲儿至今令我记忆犹新,他回家后还得做个小笔记,把今天的影片片名、主演等一一记录下来,不时拿出来翻阅,真是令人回味无穷。堂叔则喜欢上了《老井》的演员梁玉瑾,加入了追星族的队伍。记得这部影片放映后的次年,堂叔喜得千金,把女儿取名为朱玉瑾。孩子长得天真可爱,寄托了他们一家人美好的愿望。

当“影”终人散时,晒谷场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人们却意犹未尽,边走边谈论着刚才惊险紧张的情节。“切切暗窗下,喓喓深草里。”草丛里的蟋蟀在呢喃着;纺织娘寄住在村民们房前窗后的瓜架下,静夜里,它们便唱起歌来:“织,织,织,织啊!织,织,织,织啊!”那歌声真好听,赛过催眠曲,催着我们赶快回家。蜿蜒的山路上,星光点点,那是我们一行人的手电筒发出的微弱光芒。每到路途的险要处,平素喜欢“蹭光”的堂叔只好用手擎着烟杆点燃的火把,那时候农村家家户户都有种烤烟,当它们的生命耗尽时,堂叔便把烟杆埋在地里,待其表里腐烂只剩根杆时再挖出来,晒干置于阴凉处。在漆黑的夜晚,便可用来当作照明的火把了。今天晚上,烟杆以另一种方式延续着它的生命。不知不觉中,家到了,我们带着晒谷场上电影精彩纷呈的故事,情深意长的余韵,渐渐地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不久前,我应朋友之约,到漳州某影城观看了一场大片。当我静静地坐在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影院时,观赏融入3D技术,特效音响等于一身的影片,它将我带到一个如真似幻的境界里。然而,我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晒谷场上的电影,总以为缺少了什么,与童年时那露天电影的“味道”大相径庭,再也找不回儿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