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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嘎山》选段——

来源:柚都平和  编辑:庄玮  日期:2020年05月04日

在上世纪二十年代的闽南山地,最丰盛的嫁妆俗称“全厅面”。所谓“全厅面”,宽泛地说,也就是嫁出的查某囝,日后其衣食住行及至终老的一切用度均由娘家一次性供给,一辈子也用不着吃婆家一粒米、穿婆家一寸布、吃婆家一滴水。

出嫁这一日,离开娘家时是个阴天,随之又细雨溦溦。被盛大排场所烘托,马缨花并不觉得花轿外的风雨有什么滞碍,她心怀感激,在花轿里一直泪光闪闪。邻近乡民更是开了百年不遇的大眼界,沿路不断有人高呼与啧啧称奇,许多物事他们别说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

这一日在送嫁迎亲队伍中,打头的喜乐八音阵拱着走在最前面一名十一二岁的英俊男童,男童手提小巧精美的春墭,墭中放《三字经》《颜氏家训》《增广贤文》《论语》各一卷。次为田亩茶水担:供种茶粮的六亩良田按时价折合银元若干,打井款若干,外加精选种子八斗,常种菜籽十六种,红绸打封,捆扎成担,由两个壮汉挑着。三是牲畜,由牧童牵着走的公母牛犊各一只;猪狗兔羊鸡鸭鹅公母各一对,分大小笼子抬的抬挑的挑。四是穿戴,现成的衣鞋帽袜,按四时八节式样各四套,另有供日后裁剪的各色面料十二匹。中为女红用品,纺车、筛匾、笸箩、剪、尺、针头线脑等;摆放厅堂的桌椅杌几、茶水具;厨具有升、斗、秤、笼床、锅、碗、桸、盆、筷、匙等;配备新房的床、柜、踏枋、脚桶及四季被褥、蠓罩,装满了手镯、紫金钗、耳钩子、项链、金戒指、玉如意等件的首饰盒,抽屉里放着梳、篦、镜、胭脂扑粉的梳妆台。接着是便轿一顶,由两名轿夫斜扛在肩上,表明还不曾启用过。使唤丫环墨荷在花轿后碎步相随,紧跟花轿的是新郎奚柏庐和媒人的两顶轿子。再后便是供日后分娩用的精选草灰担。草灰由没有病虫害的干鲜稻草烧制,轻飘飘的,可为了免于压成粉末,装了六肩十二箩筐。最后是棺材一副。棺材是竖着抬的,上结红缎,贴红纸写福禄寿,以示一生吉利美满。另有八门喜铳开道、护中、押后,每过山门水口、村寨、桥梁、土地庙,定要点炮窿窿放响。至于畲厝马家没有给查某囝选送坟地,自也有说法。因百年之后,刻在墓碑上的是“××世显妣奚妈马氏缨花之墓”,其归宿已属奚家后代的事了,与畲厝娘家的职责再无牵涉。

迎娶沿路站满了从各地赶来看热闹的乡民,经过“红娘桥”时,百八十挂鞭炮争相鸣放。蓦地塔尖山鞍的“小姑亭”也有回应,放的是天地炮,因是阴雨天,竟看得见在那里闪现的绚丽焰火。场面十分火爆,众人的目光又被塔尖山鞍“小姑亭”上的焰火所吸引,六岁的汤漏子几下闪忽溜进花轿,伸手挑开新娘的红盖头说:“我不许缨花阿姨嫁给奚柏庐!”马缨花一听乐了,把他搂在怀里,小声说:“场面这么铺张,阿姨我哪能不嫁啊?”汤漏子听了不高兴,挣脱着要下轿。马缨花说:“漏子先别跑,你要给阿姨壮胆,陪阿姨到‘承安楼’门口。你不作声,等轿子放一边了,你才偷偷溜走。”这一日汤漏子出奇地听话,以致谁也没有觉察到这个小小的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