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手
“老三,我刚做好艾草粿,赶紧过来拿几个回去趁热吃。”电话那头又是母亲催我去拿吃的。我不敢继续午休,骑上电驴就出发了。要不,母亲一准电话再催不可。
一跨进娘家门,粿香飘逸满屋。我嗔怪母亲说:“一个大中午,不休息一下,做什么草粿呢。现在疫情还没过去,您是不是又跑出去采艾草了?”母亲指着阳台笑着对我说:“艾草是我阳台上采的,叶子长得青翠又茂盛,我就采下来做草粿了,再说闲着也是闲着。”我顺着母亲手指的方向看去,阳台栏杆上的确有一大盆艾草,只是已没有了嫩叶,仅剩几根光秃秃的粗茎杵在盆中。原来这盆艾草是母亲年前种下的,在她精心养护下,长势特别好,竟然可以可以采摘做草粿了。
接过母亲递过来的艾草粿,我再次看到母亲那双颤巍巍的手,粗糙干瘪如树皮。可是,就是这样一双丑陋不堪的手,曾经掀开一片天,撑起一片云,给我们全家带来阳光与快乐。
印象中,母亲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其实也不容她闲着,因为父亲在县城工作,难得有空回乡下帮母亲干农活。我们姐弟四个还小,加上年迈的爷爷奶奶,一大家子的吃喝穿戴,几乎都在母亲肩上。
当时家里有几亩田地要耕作,母亲总是起早贪黑在地里忙活。插秧、种烟、种小麦、种地瓜,此外还有大片菜园要忙碌。
印象最深的是种烟叶和插秧。烟苗移栽生根后就得施肥。那肥料可不是现在的复合肥,全是自家牛棚里的牛粪和猪粪。下肥时,用手在烟苗旁刨一个小坑,然后再抓一大把粪肥下去,再掩上土。几亩地的烟苗,每棵烟苗都要用手刨坑填肥。这样给烟苗施一次肥,母亲的手都要酸痛好几天。说到插秧,母亲的手就更遭罪了。乡下俗语常说:“三月插秧,冷死插秧客。”插秧时节大多时间是阴雨连绵,天气寒冷。在这样的天气里下水田插秧,手脚必然冰冷。那时,我也是母亲的小帮手,负责给母亲递送秧苗。赤脚踩在泥地里,我常常会冷得不自觉地浑身打哆嗦。插秧时,手指得扎进田泥里才能把秧苗插稳。很多时候,插秧时,手指经常会碰到田泥里的石块或树枝,常常把母亲的手蹭破皮,甚至伤到筋骨,不时会听到母亲不自觉地发出“哎呦,哎呦”声或是甩甩手,给受伤的手哈哈热气,又接着插秧。在那个年代,哪有手脚一点酸痛就寻医问药的,还不得忍着,痛过就算了。长年累月,积劳成疾,母亲的手伤痕累累,越来越扭曲了,甚至指甲也长不出来了。
记得我们姐弟四人上县城读书那会儿,母亲更辛苦了。每次到县城来看我们,还挑着萝卜干、地瓜等整担的菜来,恨不得把家里菜园都搬到县城来。每每这样,我们总是对母亲说:“阿姆,以后您就别再挑那么多东西来嘛,你的手都成晴雨表了。”母亲总是说:“人到,东西就到,我的手还能动,等真正不能动了,我也就什么都不做了。”
母亲勤劳,我们家的粮仓几乎没有见底过。就连我们身上的衣服,也是母亲亲手缝制的。母亲白天田里忙活,晚上给我们姐弟织毛衣,织围巾手套。家里有台缝纫机,每年过年前,母亲都会买布料回来,量好我们姐弟几个身上的尺寸,利用晚上或雨天不下地时给我们做衣裳,所以,每年过年,我们都有新衣服穿。这也常常惹邻家小伙伴一顿羡慕与嫉妒。
时光如沙漏,我们姐弟四人已成家立业。而年逾古稀的母亲,鬓发霜白,脊背佝偻,腿脚蹒跚,还有那双严重变形的手,让我们深深惦记,那是我们姐弟们心头的晴雨表。
如今,儿孙绕膝,每次回家,吃着母亲亲手做的糯米糍粑蘸花生,酥软草粿配芝麻,一口馒头一口老菜蒲干,就觉得幸福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