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破碗
小时候总觉得妈妈的眼光是独特的,她买的每一样东西在我眼里都是那样精致。比如给我们兄妹买的衣服、新添置的家具、特别是家里用的碗,每次换新,妈妈会买固定数——十个。碗不大不小刚好拿在手上,厚度看起来不易摔破,这点我是放心的。她买的新碗每次图案都不一样,有简单的,有复杂的。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她买回来的碗,其外周纹着的图案精美不复杂。每朵浅红小花里点缀着小黄点,周围还围了一圈金丝,看起来好看极了。妈妈将它们洗干净之后放在红色塑料篮子里,再用红色盖子盖上。站在一旁看的我对这座红色城堡里的“美人儿”很好奇,所以情不自禁地想伸出手去抚摸它们,没想到被妈妈迅速挡住了。她朝我微笑地说:“不许动哦!”看着妈妈微笑中带着严肃的模样,我只能心有不甘地闪到一旁。
从那时开始,我迷上了这些“美人儿”。每天放学我总会趁妈妈不在家,从哥哥刚煮好的粥里捞出一大勺,偷偷用新碗装。看着“美人儿”装满了饱满的米饭,我心里乐开了花。再拌上酱油和猪油,那味道简直太香了!吃完我会心满意足地擦擦嘴巴,然后将新碗洗干净之后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佯装啥事也没发生过,带着好心情做作业去。可是美好时光享受没多久,一个周末中午,我同往常一样,拿出新碗捞干饭,没想到小手一烫,碗瞬间从手里滑落。随后“砰”的一声,我顿时傻眼了,眼前的“美人儿”四分五裂,有些碎片还蹦到很远的地方。看着眼前的场景,我下意识地迅速作出判断:即使立马收拾干净,过后也会被妈妈发现。想起她那天叫我不许动的神情,我不禁瑟瑟发抖。被发现肯定吃不了兜着走,那还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还可以避免当下就被打……
我如临大敌般像离弦的箭飞出去,没想到刚飞出十几米,爸爸已经追到身后了。他不停地喊着我的全名,说着一些我听不清楚的话。往常要是没做错事,爸爸不会像现在这样喊我的全名。今儿我把刚买回来不久的新碗给打碎了,爸妈肯定特别生气……我不敢往下想如果被抓回去后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只顾拼命地往前跑。跑到上气不接下气时,我想起了数学老师在课堂上给我们讲的故事——如果你跑不快就想着背后有一只大老虎在追你,你唯有拼命奔跑才能避免被吃掉。于是我把爸爸当成了那只会把我吃掉的大老虎,在他裤腰那钥匙串的撞击声中我加快了速度,一眨眼就把爸爸甩到了后面,直到他的身影和声音消失不见,我才敢停下来松口气。
不敢回家的我只能在村里徘徊,随着夜幕降临我开始害怕起来。这时候又没地方去,我只好跑到房子的后面从窗户外听动静。那一刻真觉得自己就像特务,显得既聪明又谨慎。我在房子后面一圈又一圈地刺探着,但啥也没发现。眼见着天就要黑了,我开始有点着急,嘴里嘟囔着:爸妈怎么还不来找我,不就摔破一个新碗而已,至于这样生气连亲生女儿都不要……想着想着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囡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做错事啦!”住在我家后面的阿婆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轻轻地牵起我的手和她回家。我委屈极了,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阿婆。阿婆留我在她家吃饭,用一个比我家的新碗大得多的不锈钢碗,给我装了满满一碗饭,还拌了酱油和猪油。那一刻,我觉得这碗看上去虽不精美但却实用轻便,而且它不会一摔就破。那时,我竟不知不觉讨厌起家里的那些“美人儿”,就因它们中看不中用,才让我今日落荒而逃,有家难回。我心想着: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妈妈给我买一个这样的实用大碗!突然,门口传来了爸妈着急的声音。我快速地躲到阿婆的背后,不敢吱声。阿婆用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丫头片子,不用害怕。你爸妈不会责怪你的。”没等阿婆说完,爸爸妈妈已经走进屋来了。我屏住呼吸,不敢动弹。妈妈走到我跟前,把我搂在怀里,温柔地说:“不用害怕,我和爸爸并没有怪你。”爸爸接着妈妈的话,开玩笑地说:“你跑那么快想当运动员啊,我追你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碎碗片割伤。”那一刻,藏在心里半天的“石头”终于落地。
“我喜欢这种不易摔碎的大碗,妈妈你给我买一个吧,这样我以后就不会再摔破碗了!”我用央求的眼神看着妈妈。妈妈捏着我的鼻子回答道:“不锈钢碗确实不易摔破,买一个给你也很容易。但是人要有知错就改的勇气,遇到困难选择就逃避是不对的。今天我若答应你买不锈钢碗,以后你遇到困难就会习以为常地选择逃避。你觉得碗还要不要买呢?”听完妈妈的话,我摇了摇头。
时间飞快,转眼许多年过去了,家里的碗常换常新,每次都是十个,而且精美得很。那次摔破碗的经历也随时间远去成了我过去记忆里既珍贵又难忘的回忆!如今,妈妈那晚的话依然时常在耳畔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