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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一年粿飘香

作者:⊙石映芳  来源:柚都平和  编辑:庄玮  日期:2020年02月07日

年越来越近了,母亲总是大包小包地把年货带回家。这一天,她买菜回来,从菜篮子里掏出了几个发粿放在桌上。这些发粿都发酵得很成功,顶端裂开了好几道口子,像一朵朵绽放的花儿。女儿拿起来看了看,笑着说:“这些蛋糕都好开心啊,个个笑得合不拢嘴!”现在过年过节,家里都少做各种粿,难怪孩子连蛋糕和粿都分不清了。母亲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傻孩子,这叫发粿,不是蛋糕。”“那我吃看看,味道像不像蛋糕?”女儿张大嘴巴刚要咬。母亲急忙把那个发粿抢过来,故作神秘说:“现在暂时不能给你吃。”此时此景,仿佛回到了童年。

记忆中的童年,总是飘着浓浓的粿香。那时的母亲很年轻,面容白皙红润,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种地、打理家务里外都是一把好手。过年杀鸡、杀鸭、做香肠、做粿这些活儿,她一个人就弄得妥妥的。

腊月廿四,是闽南习俗“尪上天”的日子,发粿喻意吉祥自然少不了它。母亲早早泡好粳米。那时没有磨浆机,全靠土楼里那两个大石磨,全村人都在排队,母亲总是早早守候其中。石磨飞快地旋转,白花花的米浆汩汩流淌,村庄里米香四溢。我从小跟祖父母生活在县城,被惯得十指不沾水。那次,母亲推磨,我舀米,笨手笨脚跟不上母亲推磨的节奏,很难准确地把米舀进磨眼中,磨盘转得一点也不流畅,还影响排在身后的乡亲们。一旁的大姑、大姨们实看不下去了,夺过我的勺子帮母亲舀米,石磨又响起欢快的咿呀声。“瞧她这城里来的大小姐!”母亲和她们欢笑一团,我脸颊发烫赶紧逃离。

磨好米浆后,母亲着手蒸发粿了。她往米浆里加入适量的红糖、面粉和发酵粉拌匀,盛在碗里一一装好,放进大锅里蒸。发粿、发粿,喻有发家、发财之意,如果蒸出来的发粿发酵得不好,那是很令人懊丧的事。因此,蒸发粿这平常活儿就显得无比神圣。记得有一次,我很想看看发粿是怎么发酵成的,就掀了几次锅盖看个究竟,还不时嘀咕道:“怎么还不发?”没想到被母亲逮了个正着。结果那次我们家发粿发酵不太好,被母亲臭骂了一顿。若是发得好看,左邻右舍的主妇们,就会端着像花儿一样的发粿到门口集合,一块互相品评,眉飞色舞间仿佛好彩头早已降临自己的身上似的。

除了发粿这必备节目,过年还常做另外一种草仔粿,这是一种甜粿——它由糯米加少量的粳米磨浆、滤浆,再拌上红糖浆揉匀,再包上花生馅、芝麻馅、豆沙馅之类的。还要提前备好垫粿的竹叶或枇杷叶,它们被修剪成圆形,一块蒸熟就有了团团圆圆、甜甜蜜蜜一层寓意。年俗中,每一样都透着对传统文化的传承。

刚蒸好的草仔粿总有清新的草香味,吃起来软糯香甜,令人回味无穷。草仔粿可以放很久也不会坏掉。放久变硬也不怕,回锅蒸一会又绵软香甜。以前乡下还流行一种碳烤草仔粿做法。把草仔粿垫叶去掉,几个一块排放在小炭炉的火钳上,慢慢烤。香味一阵阵溢出来,几里外的小伙伴都能闻到草仔粿香。碳烤草仔粿考验耐心,它要不停地翻动,一不小心烤糊了,又黑又苦又硬,特难吃。只有烤到粿皮焦黄变软,冒起一个个透明的泡时火候最佳,又香又糯又有嚼劲儿。外祖父最爱吃甜粿,又是烤粿的能手。冬天晚上,我们几个小馋猫经常要到隔壁外祖父家缠着他烤粿吃。一个粿烤好需要很长时间,一次又只能烤两三个,往往是吃完了一个,其他的还没烤好,我们又眼巴巴地在等下一个,爱吃甜粿的外祖父常常只有烤粿的份儿,压根都尝不到粿,但他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们狼吞虎咽地吃,很满足的样子。

过年家家户户都要杀好几只鸡鸭,煮好鸡鸭会留下一大锅鲜汤,与这汤汁成为绝配的就是“菜头粿”了。“菜头粿”也叫“萝卜糕”,是我们这另一种米粿。“菜头”谐音“彩头”,意为吃了菜头粿就会有好彩头。它是由白萝卜磨成末混合粳米浆蒸煮而成的。蒸好的菜头粿切成四四方方一小块一小块,放进鸡汤鸭汤里,再撒上几小段芹菜,用文火煮上几分钟,让鸡汤鸭汤的鲜味沁入到米粿里,吃起来软滑清甜,那爽口劲儿无法形容,在吃腻了大鱼大肉的春节里,无疑是一道大受欢迎的美食。菜头粿还有另一种做法——用油煎炸,炸好的粿条又香又劲道,蘸酱吃别有一番风味。祖母最会做菜头粿,也最爱吃菜头粿,她说她的家乡潮州过年也要做这种粿,吃菜头粿时,总会想起家乡的亲人。祖母已西行二十多年了,每吃菜头粿时,我们也总会想起她。父亲最常念叨:“这可是你奶奶最爱吃的粿!”

年的钟声敲响了,走到哪里都能闻到缕缕粿香。在这众多米粿中,我看见一串长长的民俗谱系,那是我们最接地气的根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