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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牧羊人

作者:⊙任崇喜  来源:柚都平和  编辑:庄玮  日期:2019年09月04日

单位在城郊,村子的东北角。村子的名字,很有乡土气,曰:后胖。

夏日的雨,早晨来过。噼里啪啦,一阵响动过后,在这沙地,除了些许水坑外,浅浅的,只剩下满地湿气。雨过天晴,太阳高升,仿佛是为蒸腾这湿气,阳光热情异常。为避开刺眼的阳光,步行的我,便转向右边,想要穿过那片杨树林,走到单位去。

就在这时,那群羊,撞进了我的视线。

它们正争先恐后,从羊圈里走出来。说是羊圈,也不过是几间窝棚。在路东的杏园里,树枝、木板、预制板、塑料布,毫无章法,围成一个临时的“家”,四面通透,望过去,有乱草和污泥。在路西,是拆迁一半的村子,残垣断壁,一片狼藉,与羊圈的环境很是和谐。

我没有过放羊的经历,在我的心目中,羊的身子,应该是白色的。而这些羊,身子黑乎乎的,本应柔白的毛,不知是被尘土还是其他浸淫过,灰不溜秋的,只剩下小小的头部,还有耳朵处的白,让人难以分辨。

这群羊,有百余只,成年者身材高大,幼者活泼欢实。它们挤挤挨挨,这条小道被占得满满的。两条牧羊犬,尽职尽责,跑前跑后,再调皮的羊,在它们面前,也显得乖巧起来,跟上前行的节奏。羊们步履稳健,不慌不忙,尽管队形有些杂乱,但前进的主调,是一致的。

无法穿越它们队伍的我,只好跟在后面。感觉不舒服的是,在雨后的清新里,那羊膻味,与湿热混合,再集结起来,显得更加浓烈。

好在路并不远,终于走到小路尽头。

小路的尽头,是一个丁字路口,有红绿灯。

放羊人轻轻吹了一声口哨,扬了一下鞭子,羊、牧羊犬,都停了下来。趁这个时机,我迅速地穿过羊群。然后,站在一旁,看它们的动静。

这一群羊,此刻散漫成水流状,在马路的一边漫开来。羊们面朝马路,我看不清它们的眼神。它们在迷茫吗?想来不会。羊们不会看信号灯的颜色,只听牧羊人的吆喝声。

绿灯亮起。一声吆喝之后,我看见了那只头羊。那是只公羊,眼大而突出,颈宽腿长,四肢健壮。它的两只犄角,朝脑后生长,却在转一圈后,又弯了回来。它迈着矫健的步伐,带队前行,精神抖擞。这些羊,高昂着头,四蹄着地踏踏有声,细碎的声响,美妙、动听。这些羊,丝毫不理会穿梭的车辆,还有行人,没有丝毫的慌乱与胆怯。甚至,还有羊很随意,落下一些粪便,一个个黑圆的东西,昭示着它们的足迹。

那两只牧羊犬,细长、瘦削,却敏捷异常,在来回地跑,维持秩序也展示着威风。

牧羊人是个中年人。他嗓音洪亮,在羊群背后,大声吆喝着。他看似吆喝羊,其实是在提醒:羊群通过,注意安全。

羊群前进的方向,在这片住宅森林的西面。在还没有被征收的土地上,有羊们喜欢的草。

想象中,那些带有清晨露珠的草,那些叶面较宽而不带刺的草,那些开花前青嫩的草,该是羊们的最爱。事实上,羊究竟爱吃哪些草,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羊不爱吃铁条棵、茅草、芦荻、曼陀罗、红蓼,也不爱吃莎草、飞蓬、涩拉秧、灰灰菜、苍耳等。在这道路的两边,我说的这些野草健壮而挺拔,在风里炫耀着,在阳光下坚挺着。经常,羊们连停留一下的心情也没有,总是匆匆地穿过,寻找自己的目标。

我看见过羊吃草。

大多是绵羊,性子温顺、老实。在头羊的周围,它们步履一致,低头啃草,专心致志。它们态度谦卑,总是低下头来,伸长脖子,把嘴嗅到草上,尤爱吃草的上端。经常在上班途中,可以和埋头啃草的羊,擦身而过。温顺的它们,慢条斯理地嚼着,青草的香气被研磨得很碎,散发出自然的气息。让人想起诗人的想象:“温暖的羊群,唇上沾着芬芳和露珠,它们饮下清纯的风和鲜亮的小草,偶尔饮下暮色,甚至黑暗。”

在人类的生产活动中,牧羊这一职业该是长者。羊,历来被誉为善良、温顺的动物。

在《圣经》里,“他要把他们彼此分开,如同牧人分开绵羊和山羊一样:把绵羊放在自己的右边,山羊放在左边”。耶稣把自己的羊,托给爱羊的人。

美,这个汉字,拆开来,是“羊大为美”。

“晨中惊飞鸟,林间小溪水潺潺”“野果香山花俏/狗儿跳羊儿跑/举起鞭儿轻轻摇”,自然、和谐的画卷。

看米勒的《牧羊女》,辽阔的原野,黄昏正渐渐远去,金黄色和赭红色的云,密布天空。远处的村庄,若隐若现。牧羊女身后,那些肥壮的羊,正在安静地吃草。一只灰黑色的牧羊犬,正在朝羊群眺望。牧羊姑娘,披着旧毛毡披肩,围着红色头巾,站在羊群的前面,是在沉思还是在做宁静的晚祷?她周围的土地上,开放着的黄色花朵,充满蓬勃的气息,如少女的青春。

但放羊这个活儿,并不轻松。就我有限的生活经历来看,在农村,是很不被人看起的,一般只有光棍汉、孤儿或最穷苦的人才干。

放羊,早晨要等太阳升高、露水消失后再出牧,傍晚要在露水出现前回家。常常看到,正午时分,中午的太阳最毒,羊在太阳底下吃草,据说吃这样的草才能长膘。陪伴这些羊的,正是牧羊人。在城市的深夜,在羊圈那临时的“家”,他们还要陪伴这些羊们。当然,这些羊们不会陪他们看星星。

这城郊的村子里,少见年轻人。因拆迁获得补偿,不差钱的他们,扑棱翅膀,开辟自己的天地去了。或许,再多的金钱,养不旺的,依旧是疯长的欲念,依旧是拔节的物欲。

在城郊放羊的人,多是老人和妇女。

羊和他们形影不离。或许,他们觉得,这些羊,就是自己的影子。在田间放牧,也如他们当年,在田间种植庄稼一样。

羊在旁边吃草,牧羊人一会儿挥挥鞭子,一会儿看看天上流动的云、飞翔的鸟,思绪里疯长的杂草,很快就叶黄根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