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片段
新年要到了。白天,穿行在人流中,匆匆忙忙,熙熙攘攘。夜深了,坐在窗前,总算有了一段难得的空闲,窗外的月,我在看它,它也在看着我。星星点点,时隐时现。字也像长了脚似的,跑来跑去,围住我的腕子,在纸上留下了芝麻一样的一个个小黑点子。有时悠闲,有时惆怅,时而亲切,时而忧伤。
想起了过去的一段段好时光——
小时,家住九龙江边,每到周末,在江对岸南山寺里学戏的姐姐便会回家一趟。我等不及,缠着妈妈先要过桥去,妈妈便也默许。一次,我踢踢踏踏走到桥中间,忽然听到后面传来急切叫唤:“青儿!”声音凄惶。我大声答:“我在这!”妈妈赶前一把抱住:“我找不着你了!”原来,我那时个子太小,被栏杆挡了,妈妈看不到。
过去家里用的木床腿架子长,底下敞空,妈妈打扫干净,放些闲置东西。我暗暗瞄中这地,一不注意,就猫进去,带上一本小人书,一本连环画,偷偷享乐去。“这丫头,地不扫,饭不吃,人呢?”妈妈大呼小叫,越逼越近,一双脚就在跟前晃动,我学电影里间谍,静悄悄翻动书页,不慌不忙,从容对“敌”,和妈妈斗智斗力。
有一次,兄妹三人做错事惹妈妈生气,临走,扔下一句:回来再收拾你们!那时,单位组织政治学习已成定例,爸爸妈妈每晚都得去。他俩前脚走,我们仨愁眉苦脸,凑起来商议。姐姐急中生智翻出几件厚厚的衣服,要大家赶紧穿上,“皮肉”抵御。哥哥釜底抽薪,把家里的长短尺子,一股脑全塞到被子里藏起。备战完毕。九点,爸妈说说笑笑归家,什么都没提起。
家里孩子多,爸爸又喜欢擀面条包饺子,那是物质匮乏的年代,粮票便显得紧张。有一阵子,粮店也没有足够的大米供应,要搭配干薯条,外婆总汤汤水水煮出一大盆。本地有一个“黑”市场,常有农民偷拿自家粮食去卖,爸爸就组织我家娘子军,外婆带队,姐姐帮手,他躲躲闪闪的和我殿后(爸爸是干部,怕被城管抓,不能轻易“暴露”),扫荡而去。
周日帮妈妈整理抽屉,翻出一叠长长窄窄红红蓝蓝票子,皱皱的,都是以前的粮票或布票。那时买啥都得凭票,在布店粮店工作的便都有了几分优越感,觉得自己神通起来,亲朋好友也羡慕。妈妈有个要好的姐妹在布店里,有一次跟妈妈去,看长尺在阿姨那里上下翻飞,一尺两尺,每次都不动声色给我们多量出一点,竟冒出长大要卖布的念头,这样,就天天有新衣裳了。
长大了,花花绿绿的商店渐渐布满这个小城,白天下班去了趟超市,一进门就淹没在琳琅满目一大堆东西里。想挑个香皂,各种味道各种品牌,看花了眼。想起很早以前,香皂还很少见,姐姐每次从香港捎回,我都舍不得用,要先藏在衣柜里半天,就连包装纸也都一张张地小心展平,叠好,让它穿行在我的衣物,散发着清芳。
一年年过去,各色东西渐次多了,变得不再稀罕,我们,也不再是小孩了,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拥有着小时我们没有的一切。而父母亲,也渐渐地老了,和爸爸说话,常常一遍两遍听不清,小声一点听不清,要大声地清清楚楚地说,他才突然没了茫然的表情,明朗地“哦”地回应,愉快地走动。妈妈常常一遍遍地对我说,谁谁家怎样了,哪个人回来了,忘了她和我说过几次了。我在他们的面前微笑着听,大声地说,有点心酸。爸爸妈妈的确老了,需要我们常回去看看了。
外面的世界,终是浮华。唯有那一段段和亲人相伴的好时光,总是那么顽强地清晰地在眼前。如同春季萌发的小芽,一切都在慢慢地老去,一切又在坚韧地温暖地苏醒。
年到了,春到了,你,要回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