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之夜
夏季,青岛。一条仄仄的小街。枯色的街灯将它朦胧的光线倾泻下来,透过密密匝匝的梧桐树叶,在菱形的五彩石块砌成的街面上,投下一道道紫色的影子。小街恬静幽清,蜿蜒曲折,一直延伸到神秘夜色的尽头。我们从大江南北相聚在这里,历经几天快乐之旅,明天又要分离。此刻一行人正无声地憧憬地行走在小街,七拐八弯之后,面前出现一条宽敞明亮的大道。临街的霓虹灯和电子树变幻着令人头晕目眩的色彩,两旁的高楼大厦就像是一排排披上了迷离光带的巨兽一样,有着一种奇特而别样的美丽。这时候,轻柔如水的音乐从楼群间流逸而出,糅合着漩旎的海风,夜色里有一种令人迷醉的朦胧的啤酒的气息。
穿过大街,发现一道灯火辉煌的长堤将海岸和海中央的一个圆心小岛连接在一起。同伴说,那是著名的青岛栈桥。我们便走上了栈桥。细切的海风将浪涛聚攒起来,又把它们揉碎成无数的银色的细小的花朵。这些花朵轻轻地舐舔着栈桥下的石墩,石墩就发出情人般的柔切的絮语。轻轻地走在上面,仿佛走进大海的怀抱里。栈桥两旁的巨大的钢链上,有许多链扣上挂满了层层叠叠的连心锁。栈桥的尽头,圆心小岛的最中央是一座双层飞檐八角亭阁,名为回澜阁。伫立阁旁,天上一轮纯银似的圆月刚好从絮淡的云层里露出皎洁如玉的脸,在月光的清晖下,层层巨浪澎湃涌来,拍打堤坝,击起万千碎玉,“飞阁回澜”的青岛佳景真是名不虚传。可是,同伴却对面前的壮观景象视而不见,因为,我发现,同伴的目光一直忧郁着。我知道,明天就要离别了,离别是一种无言的疼痛。我的眼睛里也有了一些海水一样咸涩的东西。
那时候,只希望让世界和时间全部停驻。一切都是寂静,只有我们。我们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寂静无声。
又想起刚至鲁地时那一个晴朗的夜,我们几个相约,在夜色中走上济南的街头。这座城市的一切是那样新奇而亲切。夜色却略略有些清冷,暗淡的灯光下,我们踩着青石条砌成的街面,小心地躲避着一丛一丛的小商贩设置在街面的那些冰柜或水果摊点,谈着笑着走着。走累了,就歇在街角的庞大的臭椿树下的石条凳上。几颗星星在遥远的夜空或明或暗地闪烁,心内是一种沉实的宁静和喜悦。
也曾于雨夜时走在这个异省的长街。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趟水走在曲阜古城的街头。在雨雾的笼罩下,路灯昏暗的光晕里,一边是连亘在一起一直绵延到远处的苍黑色的古城墙,一边是栉比紧挨的小店铺。稀疏的灯火,零落的人语,淅沥的雨声,坑凹遍布的小街,偶尔有一辆计程车在水声灯影里哗哗地驰过,然后是怅寥的空旷和寂静。我们撑着伞走着,似乎行走在一幅烟雨朦胧的街灯为背景的已经褪去了色泽的油画里……
岁月流淌着四季,思念凝砺成矸石。历经秋冬,南国木棉绛红的花瓣仍在零落的雨里沉稳地静默着。一切都会成为美好温暖且略带忧伤的回忆。就像沉潜于河底莹滑如玉的卵石,任缓波激流淘涤它的容貌,也难于改变它执着的思念与厚实的情意。于是,异乡之夜终至会成为人们心头里年年永久亲切的相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