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故乡，看见

厅堂中央的老父亲脚步迟迟疑疑

平坦的地面仿佛有万千沟壑，万千藤绊

拐杖像钉子一样

钉着他想要挪动的脚步

灯光下原本如山的身影

缩成一团，被我覆盖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跟在他身后

我的脚尖踩着他的长桥一般的身影

一路雀跃前行

那时头顶的太阳很小

小得像是父亲额上的一滴汗

一整夜，我看见

父亲喉咙吐出黑蝙蝠似的声音

悬浮在屋内明暗的夜色中

我马不停蹄穿梭在他的残梦与我的梦境之间

在他的病痛与我的心痛之间

在某个歇息的片刻，我看见

马不停蹄掠过脑海的

还有儿时的故乡影像

山间的桃金娘与水中的红鲤鱼

山路上的牛群与沟渠里的泥鳅

那些鲜艳的，鲜活的，只在梦境中鲜明

却又缥缈，零散而又具体，高远而又逼近

它们像是

投入河流怀抱的白云那样虚幻却又不可分离

像是父亲投放在我血液中的目光和

呼吸

穿过夜色，我看见清晨的阳光

故乡的阳光没有云雾遮挡

倾泻在苦瓜藤上结成苦瓜

倾泻在木瓜树上结成木瓜

倾泻在故乡宁静的河面上

结成了绵延起伏的山峦

而此刻，我看见倾泻在夜色中的阳光

它们在屋檐下迟迟疑疑，进入不了父亲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