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社戏(外二首)

 

乡村社戏又开演了，今年比去年

更热闹，戏台新落成

剪彩留下的红绸结很耀眼

小山村被震天响的喇叭变成电影院，LED屏上

盛开的牡丹比现实的更动感

广场绿化树下的纸屑跟花一样在旋转

戏台下小孩子在奔跑，没人管

他们嘴角挂着油条虾饼的油渍，戏台边的油锅

还在油炸着乡村的未来

年轻的妈妈围在广场边的凉棚里

嘴里喊着“开开开”

骰子一次次掀开又一次次盖上

欢呼声与咒骂声一波接一波

男人聚在家家户户的酒桌前

一碗接一碗地往肚里倾倒

四里八乡的陈年琐事

寒风中只有几个白发老阿婆

老腿分别压着塑胶暖水壶

坐在各自的竹靠椅上，手拉手互道好福气：

好死不死的，今年又抱上曾孙啦

只可怜台上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他们无果的爱情没有人理睬

即使化作两只蝴蝶竭尽全力飞呀飞

也飞不进山村

那一双双患了严重白内障的眼

 

表侄结婚

 

刚满二十岁的表侄打来电话报喜

说他年底就要结婚了

问我是否可以帮忙办理结婚证

我说，是否再考虑考虑等机会成熟些

他说不行了，面粉已经倒进桶里发酵了

收不起来了

跟在一块做面包的表哥接过电话说

怎么劝他都劝不动，要不

就由着他算了

算了就算了，我在小县城，他在大上海

两千公里距离那么远，我的声音

他们听不进去

表哥举家外出做面包几年了

撂荒家里的田地去闯荡大城市

说是大城市的喇叭响，再刺耳

也比山里的鸟鸣更动听

表侄开着面包车满街到处跑，像只狼

一条街道连着一条街道扑过去

说是要在坚硬的大街上

留下他们的足迹

过了年遇见我表侄儿，腰包里钱没揣多少

怀中多了个襁褓压着小小的年纪

看他言谈举止，透着浓浓奶粉的味道

大上海密密麻麻的长街

并没有在他身上

刻下都市的轨迹

 

炊烟消失

 

瓦舍上的烟囱不知何时敲掉了

屋顶的炊烟荡然无存，屋檐下

老婶婆打开液化气炉要煮粥，嚓嚓嚓

电子打火打了老半天

才想起忘了倒旋一下液化气瓶开关

等到粥煮熟了，儿媳妇才从赌场回来

看见老婶婆没有随手关上液化气

惊爆得眼珠子变成了手雷：

“你想要烧死大家呀!”

老婶婆就讷讷地搓着皮皱皱的手

嘴里念叨：还是烧柴好，烧柴简单

烧自己动手砍的柴不用花钱

只可惜她儿子远在广州，只给寄钱不寄柴

她的孙子从深圳特区回来，特意买回

最新款的电磁炉和微波炉

孙子很有孝心，他一遍又一遍地教她使用

老婶婆忘性大，她一遍又一遍地忘记

这一天她端着自己好不容易煮熟的粥

走到门口，要坐在门口吃

蹲在门边的老狗就摇着尾巴站起来

礼让出她俩常年轮流值守的位置

只是它不理解老婶婆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碗

眼里却为何还噙着泪

望着没了早年硬柴的青山

老婶婆又一次失神

牙齿稀疏的她，吃粥吃得没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