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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访山美蔡百万(接141期)

作者:■林晓文 文/图  来源:柚都平和  编辑:周艺桂  日期:2016年09月26日

结识相爷,交情莫逆

观蔡赞一生,与乾隆年间一代名臣蔡新有着颇多交集。蔡新为漳浦人氏,年长蔡赞6岁,乾隆元年进士,累官内廷总师傅、兼理兵部尚书兼管国子监事务、礼部尚书兼理兵部尚书、吏部尚书兼国子监事务、文华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加授太子太师,俗称“蔡相爷”。蔡赞在台期间,蔡相爷已官至刑部侍郎,在闽台一带沿海威名赫赫,蔡赞对这位族亲亦多有仰慕。及至蔡赞束装回里,其时海上盗贼猖獗,为防变故,思维缜密的蔡赞灵机一动,将运载银两的大船插上蔡相爷旗号,盗贼见船驶往漳浦海域,以为蔡相爷荣返故里,纷纷避而远之,蔡赞一行终于畅通无阻,顺利登陆。

蔡赞返乡之时,适逢蔡相爷自京城告假返乡省亲,蔡赞即刻登门拜访。两人言谈甚欢,蔡相爷为蔡赞少小离家赴台苦拼发家的经历所打动,又排宗论辈,得悉蔡赞竟为“犹子辈”(侄子辈),两人遂成莫逆之交。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蔡相爷又辞官回家侍奉母亲,此时间里,蔡赞与蔡相爷往来不绝,蔡赞常常到漳浦相爷府上盘桓,蔡相爷亦借到平和游历的机会多次到山美与蔡赞把酒言欢。直至蔡相爷母老终去,于乾隆三十二年再次赴朝为官,前后长达十年。

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仲春,蔡赞于山美本宅庆祝七十五岁寿诞大宴宾朋。其时蔡相爷已致政归家,在漳浦本宅养老。蔡赞派遣次子克翰亲往漳浦盛情相邀,蔡相爷有心率子前往山美祝寿,无奈年老体衰不能成行,乃执笔撰文《宪章太翁阿咸寿序》,交由克翰带回在寿宴上诵读助兴。蔡相爷在《寿序》中对蔡赞之德行称颂有加,言其“若我南湖宪章阿咸者,其殆庶几乎?”,可谓极尽风光,赚足了颜面。

蔡赞虽人至中年方才婚娶(38岁始得长子),两位妻妾却也一鼓作气生养了七个儿子,由一代单传而至人丁兴旺,自然志得意满。然而光有家财人丁,还是难以摆脱乡下暴发户的形象。与蔡相爷交往日久,识字无多的蔡赞愈发看重功名。他在蔡相爷的点拨、帮衬下,一方面广散家财,结交四方,“数十里内外,待以举火者,指不胜屈”(见蔡新著《宪章太翁阿咸寿序》);另一方面又不惜耗费资财,为儿子纳捐获取功名。据道光版《平和县志》所载,蔡赞次子启翰因捐职州同加二级而“授例州司马”,蔡赞则因启翰而于乾隆五十四年“诰封奉直大夫”,虽只是五品散官,级别不可谓不高;七子蔡克全则为嘉庆七年禀贡,“援例捐训导”而历任汀州府训导、安溪教谕、顺昌教谕、彰化学教谕等职,长子启东、三子启泽又沾了克全的光,分别于嘉庆二十四年、道光元年被“貤封修职郎”。另据山美《蔡氏族籍》记载,蔡赞四子大川、六子启基均通过纳捐成为“附贡生”,五子蔡贤更因获六品军功而“敕授承德郎”。至此,蔡赞七子皆有功名,妻、媳亦各得貤赠,皆大欢喜。

可以说,假如没有搭上蔡相爷这条线,远离朝堂的山美蔡家欲凭借纳捐获取如此之多的功名是不太可能的。蔡赞家族鼎盛至斯,真正称得上是“财、丁、贵”俱全,也应了当年风水先生所言“富贵在山头”的谶言了。

一朝破落,天数使然

乾隆年间,一两白银的购买力大约相当于今天的200~300元,蔡赞拥有百万家财,在今天看来也是亿万富豪了,更何况当时天下富豪究竟屈指可数。蔡赞年少之时尝尽人间疾苦,及至弱冠,乃胸存大志遨游湖海,终于搏得百万家财,此后可谓一生风光无限而至83岁善终。蔡新在《宪章太翁阿咸寿序》中对蔡赞有着这样的评价:“慈祥恻怛之隐念,老而弥笃,是殆年弥高而德弥邵也,以是享遐龄而膺厚福”。德者,福之基也,蔡赞能一生享尽荣华富贵,自是有德之人。《平和县志》所录之各种诰封、貤赠“制命”,亦对蔡赞父子之德行多有褒扬,其中《授捐职州同蔡启翰父母制命》即言蔡赞“善积于身,祥开厥后。教子著义方之训,传家裕堂构之遗”。

蔡相爷博学多才、阅人无数,按理说其对蔡赞之褒扬应不失偏颇;而县志所录虽为八股式的颂扬之语,却也是具备一定权威的“官方”评价了。然而民间流传至今的蔡百万故事却多含贬义,指责其“为富不仁”,宁愿将吃不完的大米饭倒进水沟里,也不愿施舍他人。何以蔡百万的民间口碑与“官方”评价有着如此巨大的反差?窃以为,一则蔡赞少时孤苦受尽欺凌,回归故里后对乡人仍心存芥蒂,难免有照拂不周之处而落下怨言;二则有些人难免犯了红眼病,眼看昔日“臭头鸡仔”竟然咸鱼翻身,由此产生了“酸葡萄”的仇富心理,对衣锦还乡的“蔡百万”德行多有贬低之词。

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是,蔡赞故后,其孙辈再不见功名加身,而其财富传承至几代亦未见记载。山美《蔡氏族籍》中有踪可循的是,大约在清朝同治年间(南湖楼建成至此约有百年时间),一把无名之火(族籍记载为“厨炊失慎”而至火灾)焚烧月余,将美轮美奂的南湖楼彻底烧毁,仅余基石、楼门残留,蔡家全部财产无一遗存,众房子孙无以生计,只好四处逃散,流落他乡。据载当时有七十余人去往台湾追寻蔡赞当年足迹,至今杳无音信(亦有渡海之时遇风浪而至舟船倾覆,众人皆陨之说),唯余七世云封公、八世以成公、德文公脉下少数子孙留在山美传承香火,而后百多年间又有100余人陆续外迁南靖、漳州等地,至今留居山美者不过160余众,其中真正属于蔡赞脉下后人者,惟数十人而已。

南湖楼遭遇祝融之灾后,延至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仅存的蔡氏宗祠庙宇又遭“破四旧”之风而损毁,最终只余几堵残垣,于风雨中摇摇欲坠。蔡百万纵有百万资财,最终还是衰败殆尽,一切财富成为过眼烟云。后人感叹为“时运不济、天数而然”。

站在蔡百万旧宅院的残垣断壁间观望,今日山美已不见昔日容颜,就在周边,一幢幢崭新洋楼拔地而起,仍然生活在山美的蔡氏后人或种植茶、果致富,或出外经商务工,生活状况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唯独雄奇巍峨的大尖尾依然俊美,一如既往地敞开博大的胸怀,哺育、润泽着世代生息的子民。也许若干年后,山美又会出现一个、两个乃至无数个蔡百万。无论如何,事非亲历难知真假,当年的蔡百万有德也好,无德也罢,皆已沉寂在历史的茫茫烟霭之中。一把无名大火烧毁了南湖楼,也给一段深山富豪的传奇故事划上了一个苍凉的句号。唯有后人编纂的一本山美《蔡氏族籍》,偶尔被有心人翻看几眼、添上几笔,更多的时候则束之高阁,积满尘埃。而蔡百万的故事,也便在后人记忆里越来越淡了。

附:蔡新著《宪章太翁阿咸寿序》:

盖闻周礼三物之兴,一曰“六德”,二曰“六行”。行者,德之先于外者也。考“洪范九畴”之叙,终之以五福。福者,德行之符,感应之机也。宋儒张子合言之曰:“德者,福之基;福者,德之致。”此与大易“积善之庆”、虞书“惠迪之吉”若合符节。故修德积行之士,不必祈于福,而福自臻。天人相与之际,照然不爽也。若我南湖宪章阿咸者,其殆庶几乎?

宪章少倜傥,有大志,遨游湖海之间,所居虽近市,然其意念之期者远矣,以为创立不恢,何以光先绪?经营不厚,何以启后人?居外二十余载,逾强仕之年乃束装回里,愿无弗遂凡前人之所未扩者,恢而大之;后昆之所攸赖者,厚以贻之。于是南湖旧址,礼乐富庶,彬彬称极盛焉。盖宪章之克勤克俭,本于天性。而因推爱己之心,以爱人之,内而戚族,外而姻朋,凡被其薰陶、藉其经画者,皆克自树立成家。乡邻数十里内外待以举火者,指不胜屈。其慈祥恻怛之隐念,老而弥笃,是殆年弥高而德弥邵也,以是享遐龄而膺厚福。谁曰不然?抑余又考洪范,历叙“五福”:富、寿、康、宁之外,即继以攸好德。夫“德”既为福之基,而“好德”又居“五福”之一,此何以故?盖德为民秉之。人不好德,则富、寿、康、宁以佐其骄淫奢靡之习,而福非其福;惟好德,则富、寿、康、宁愈以形其优游弥性之乐,而福为真福。故以修德为福之基,即以好德为福之实,又何疑焉?

今岁仲春,为宪章七十有五悬弧之辰,玉树盈阶,后先济美家之群从、子姓,与夫亲宾、耆旧毕集,称觥为期颐之祝。适余致政家居,特撰数言侑觞。宪章少余六岁,今已皤然老翁,又为犹子辈,行居万山之中,余嬴老也,不能率先诸子跻堂称觥,因质言之,以著其德,于得福之实,使次君启翰持归,为翁诵之,且以示勤云。

乾隆五十有二年岁次丁未仲春之月谷旦

进士出身,尚书房行走,诰授光禄大夫,经筵讲官,特晋太子太师,文华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总理国子监事务加一级

愚叔 新拜撰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