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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叭夹叭

作者:◎黄朝阳  来源:柚都平和  编辑:周艺桂  日期:2016年07月11日

夹叭夹叭,夹叭夹叭……立夏到来的时候,连续几天,我的房屋一天到晚地被这种声音所包裹。立夏,在我们客家山民的口中,有着更充满诱惑的叫法——补夏。麦子刚刚收成,还带着泥土和阳光的芳香,对于忍受了许久青黄不接的山民们来说,有着节气身份的立夏无疑来得正好,让山民们可以师出有名,好好地吃几顿面,补一补馋荒了的嘴和饿荒了的胃。于是,夹叭夹叭这种带着节日喜庆气息的声音变得忙碌起来,一天到晚没有间歇的时候。在这种声音里,黄澄澄的麦子实现了一次质变,变成可以打成面、做成扁食的面粉。

这种声音来自我屋后左侧的水电站——全村唯一的水电站,与我家的距离仅30米之遥。这种距离优势带给我家不少方便,让我家的碾米、碾麦都可以错开高峰。“去,看一下水电站还有多少人等着碾麦。”爸爸往往会任意派出我们兄弟姐妹中的一人当“侦察员”。得令后,我们便撒开腿脚,一溜烟跑到水电站。大多数时候,我们会在水电站看到这样一种情形:站内左一担麦子右一担麦子,杂乱而无序地摆放着;水轮机上二三十厘米宽、十多米长的大皮带正来回奔忙,发出夹叭夹叭响声,带动着运转轴高速运转,而碾麦机则在运转轴的带动下,吭吭地碾着麦子;水电站工作人员头上、衣服上都落满了面粉,俨然成了一个“白人”……

在听到我们的汇报后,爸爸便会说,算啦,我们先干其他活,让他们先碾,我们近。或者,有时爸爸会早上先把麦子挑到水电站,让站里的工作人员在碾完其他人的之后,再安排我们家的。虽然省了人在那边等候的麻烦,但是,有时一直等到晚上十点,我们家也还没轮上。

不过,我们家安排得越晚,我却越发高兴。水电站的门口,有一个约摸五六百平方米的开阔地,是原本村里第四生产队的晒谷场,我们习惯叫它“塘子”。 只要水电站夜里工作,安装在它门口的路灯便会把光线投射到塘子上。灯光的介入,让大多时候因漆黑而安静的塘子,摇身变成了一处快乐的天堂,“把关”、摔跤……在夹叭夹叭的响声里,我和邻居的小伙伴们兴奋而放肆,用大人的话说,我们的吵闹声让周围房子的瓦片都飞起来了。如果遇上第二天得上学,大人们便会把我们的忘乎所以打散,招呼我们回家睡觉。但是,虽然被迫躺在床上,我却觉得夹叭夹叭之声让乡村的夜晚特别的迷人,有一种无来由的安全感。

夹叭夹叭,夹叭夹叭……

我最喜欢在早上八九点钟做客水电站。但虽说是做客,却没人欢迎我这样一位嘴馋的小屁孩,有时甚至有人驱赶我不要影响干活,虽然我的小叔就是水电站的工作人员。然而,水电站工作人员经常是我家的茶客,我不怕他们,不把他们的大呼小叫当回事,赖着不走。米粉粄刚刚蒸熟,散发着迷人的香味,此时离开,我岂不傻子!我就站在米粉机旁,看着还热气腾腾的米粉粄从漏斗塞下,然后化身成丝状的米粉从漏斗下方出来,再然后被截断成一份一份的米粉,摆在晒粉架上。之后,摆满米粉的晒粉架被扛出水电站,安放在塘子的木桩上晾晒。不少时候,我的坚持都会带来收获,他们会掰下一小块米粉粄,一言不发地递给我。而我也讲规矩,在得到东西之后拔腿就跑,绝不再添乱。

但有时遇上定力好的工作人员,死缠烂打也没有作用,不给就是不给。我只好转移战场,毕竟,塘子那一片晒着的米粉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甚至更具诱惑力,因为它带着阳光的芳香。可是,那是风险活,得担负着“贼子”的骂名,而水电站的工作人员与路过的人,都有可能成为捉贼的人。因此,在塘子下手,得反复侦察。有时自己觉得时机成熟了,可刚一靠近,就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句断喝:捉米粉贼哇!这种惊弓之鸟的感受,让我的小心脏受不了,所以,更多时候是有贼心没有贼胆,也就不敢有贼行。

夹叭夹叭,夹叭夹叭……

伴随着响声,水电站的出水口流水潺潺,这是令夏天里的我们最高兴的事情。出水口长方形,由条石建成,离排水的沟渠大概五六十厘米高。以我们的身高,坐在沟渠里,肩部刚好到出水口的底部。水轮机发动时,会发出呵呵呵的响声,我们知道,出水口马上就有水冲来了,于是,便光溜着身子挤成一堆坐在出水口的下方,等待着那流水从头顶、从肩膀倾泻而下的一刻。出水口不大,如果人数多一些,我们只好轮流坐到出水口下方去,用数数来控制时间的长短。轮到的人刚坐上去,其他人就一起用手掌向他脸部击水,直到他的眼睛、嘴巴实在受不了而自动放弃。遇到比较能撑的,只要他坐的时长一到,大家就一哄而上把他从水幕中拉了出来,决不允许他多呆一秒钟……

夹叭夹叭,夹叭夹叭……

如今,这种充满安详与快乐的声音已经远去多年,农网改造后,农村通上了高压电,坪洄水电站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失却了往昔的热闹。时代的脚步谁也阻挡不了,有些东西肯定会被淘汰,留给人们一份挥之不去的记忆。但是,那些过去却让我们更加懂得珍惜现在的拥有,因为今天,也将成为将来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