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菜咸菜
此刻,我站在一片生机盎然的菜地里,旁边有人群在冬日暖阳下对着大片青菜指指点点且滔滔不绝。
我要抓紧记录下此时此地人菜合一的镜头。拍摄人物站着就行,拍摄蔬菜则要蹲下来,这样的角度可以让蔬菜在镜头里个头高大、画面饱满。透过镜头看到的蔬菜比单纯用肉眼看更青翠更生猛,甚至可以看清叶端细微的锯齿。粗壮的根茎和肥大的叶片是这片土地孕育的艺术品,是这块土地主人雕琢的碧玉。精心雕琢的艺术品的精美呈现有它的季节规律,冬天是它的最美的季节,但它最终要消失在人们的嘴里,因为它们毕竟是蔬菜,它的名字叫芥菜。
一方水土在养育一方人之前,首先养育了植物和蔬菜,为人类的生存提供食物基础材料。地方水土的差别化直接造成了蔬菜的不同,比如芦笋喜欢海边的沙地,竹笋则喜欢山里的黄土地。最典型的差别是“橘生南则为橘,生于北则为枳”,环境因素中的光、温度、水、空气、土壤等综合影响了生物的分布、生长和发育。从本地芥菜名声考究,它应该在很多年以前就选择了这方水土。很多人从大老远的地方跑来购买,因为他们喜爱这里的芥菜甜甘绵软,风味殊胜他域,大骨炖芥菜或者芥菜焖饭是这里饮食店的吸客招牌。这里是平和县边贸乡镇芦溪镇。
芥菜在漳州各地普遍种植,但是,唯独平和西部芦溪镇的芥菜独领风骚。秋收过后,村民在田里连片种植,入冬后,芥菜高可齐腰,奇怪的是霜冻前的芥菜相对较硬,味道较淡,必须经过霜冻,芥菜的质量才会发生美妙的变化,变甜变软。冬季餐桌上,夹一块寸把长的炖骨芥菜入嘴,浆满汁丰的口感令人回味无穷。
芥菜的生命在每一个食客的咀嚼中升华,它的营养成份在人类血管中延伸和传递,辛勤而聪明的菜农变着法子让芥菜价值最大化,经过长期的摸索,把田里个头高挑的芥菜腌制成瓮中蜷曲的咸菜,色泽由碧绿变成金黄。这一变身虽然是芥菜形象的大变样,却是它植物生命旅程的最佳延续方式。
霜冻过后,芥菜才会进入成熟期,砍倒了放在田埂边或者路边晒得松软再挑回家。儿时腌制咸菜的印象很深。傍晚的煤油灯下,一米多深的甩谷桶摆放在大厅中央,母亲往桶里一层又一层地叠放芥菜,每一层都要撒上一大把盐,到大概第五层开始,就要叫我们小孩子翻身上去,又蹬又踩,盐粒刺激着小脚丫,令人兴奋,晃动的身影在屋里拉得长长的。近年来,乡村田地少见水稻种植,原来家家户户必备的甩谷桶基本退出农耕舞台,山村农妇腌制咸菜只好直接在门前水泥埕铺上一张塑料薄膜,把晒软了的芥菜叠成一米见方的垛,边撒盐,边踩踏,最后把薄膜周边拎起裹严,发酵几天后,再卷成一小捆一小捆的装进瓮里储存。由于各地芥菜质量不同,腌制咸菜的一些方法细节不尽相同,造成咸菜的风味也是不同的。
而眼前这一片菜地的主人经营咸菜销售已经多年,深谙咸菜腌制与烹煮之道。他说,芦溪海拔地势高,芥菜经受霜、雾、露的滋润,虫害少,生长快,茎长、叶大、质柔软,凭借这些优点而远近驰名。芦溪咸菜成为平和传统名菜,是因为它香味浓郁,既可清蒸、干炒,亦可泡汤,味道鲜美可口,有增食欲、助消化、减肥胖之功效。据传,原福州军区司令员韩先楚将军到过平和,吃过一道“母鸭炖咸菜”,回味无穷,留下深刻印象,之后要求其厨师学做这一道菜。咸菜曾经是乡下各家各户的主菜,一年到头坐镇饭桌中央,一盘吃完再炒一盘,而且是单纯咸菜干炒。而今社会经济发展,咸菜的吃法也变得花样百出。
我对芦溪咸菜食用方法印象最深的是一次宿醉醒来的清晨,从坛内拿出一卷咸菜在清水中洗净,切成小块,几碗稀粥配清切咸菜下肚,酸甘、清新、爽口,宿醉的感觉随即消失无踪。利用咸菜焖饭是大众化的吃法,在平和早已是遍地开花。
当然,咸菜也适宜煎炒,可以根据各人的嗜好参些调料,比如生姜、辣椒、蒜头,也可放点红糖,吃起来很开胃。用杂骨、排骨炖咸菜是平和餐桌上最常见的一道汤,烫中有一股浓浓的酸香味,令人吃了还想吃。若是用咸菜炖三层肉,这更是一道美味佳肴。做这道菜是一层咸菜,一层三层肉,一直放到满钵为止,然后放到锅里蒸,烂熟后起锅。
天地滋生万物,万物滋养人生。听着主人口若悬河的介绍,我们早已是口内生津,心中偷偷盼着午餐快一点到来,但是此刻我们还走在菜地田埂上,冬日寒风中的芥菜随风微微晃动着,似绿野美人摇曳生姿,一闪身摇进了我们眼里,就再也拔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