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丁的节日随想
原以为教师节是专门为我设立的,因为我前脚刚一踏进师范院校的大门,后脚就迎来了第一个教师节!“教师节”,多么神圣的光环,让我们这些初进高校的教师后备很以为傲。我们在师院度过了上个世纪85到87三个教师节。那三个教师节具体是怎么过的基本都忘了,依稀记得第三个教师节那天,空荡荡的讲台上树起了一束鲜花,于是那一天的课堂氛围就显得特别的明亮而且温馨。学校通道上,一条“热烈庆祝”式的横幅标语照样横空出现,那时,我们这些生活在象牙塔里的青年、以及教师节设立伊始的老教师们,都没有多想教师节的含义,只把它当做一个新概念的出现而已,也从不考虑教师节到底应该怎么庆祝,需要些什么实质性内容,理所当然的以为,过节嘛拉一条宣传横幅营造一下氛围就够了,跟国庆节在大门上贴一张“庆祝国庆”、春节在大门上贴一张“欢度春节”一样。
第四个教师节来临了,我和我的一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以及其他四个毕业生一同来到一所山里学校。秋季开学简短的忙碌之后,教师节的庆祝日程就提到了校长的脑袋瓜里了。学校没有围墙农民的牛羊自由出入、学生寥寥无几一班30来个、老教师都是杂牌军新教师就我们6个,这样的一所学校要怎么庆祝教师节呢?想拉一条横幅还找不到足够长的红缎布!就甭说什么鼓号齐鸣、锣鼓喧天了,可不就是一纸空文的节日么?!头发剩不了几根的校长想不了那么多,他只把教务主任叫到一边商量:今年教师节照例要送县的优秀教师人选怎么定?教务说,给白头瓮吧。白头翁老师一听说连摆双手表示不要,说选上了还得坐班车到县里头开会,嫌累。他建议把名额让给新来的年轻人,还提到了我的名字。我不知道这位本地老师为何会提到我,因为我初来乍到,跟他并不熟。或许是我块头大吧。于是我这个连转正期都还没到的新老师竟然成为县级优秀教师,从县里开会回来,学校原来负责团队工作的老师把学校共青团的印章往我手里一塞,“你们年轻人来干吧,我老头子怎么可以干这些孩子活!”。这个教师节怎么了,我不仅成为优秀教师,还莫名其妙地成为学校团总支书记、后来的团委会主任!
后来几年连续来了几批年轻人,学校原来的老教师或因为年龄太大被辞退、或因为文凭不达标被降级到小学等缘故,教师队伍与学生数量齐头并进。教师开会之际,一眼扫过去,都是青春的面孔,大家对教学成绩有了攀比心理,对于的荣誉和职位的取得再不是我当初那个样子了,而是争夺得十分厉害。
随着教龄的增长,笼罩在“教师节”三个字上面的炫彩光环逐渐褪尽,我想到了端午节、中秋节、国庆节。端午节,当我们品尝着喷香的肉粽,我们可曾体会到屈原苦涩的内心?中秋节,当我们在分享甜蜜月饼的时候,我们可曾理解因为战乱或者其它原因而不得不各自奔赴海角天涯的离人的痛苦?国庆节,在举国欢庆的时候,难道你全然忘记了先烈们抛头颅、洒热血的艰辛历程?每一个节日的设立,它的背后其实都有一个辛酸复杂的社会背景!这样一想,每次教师节一到,我的心情就跟着复杂了。不是还有什么“世界水日”、“植树节”、“爱鸟周”等等一系列的纪念日吗,教师节设立的出发点与它们也许就是在同一个层面,是保护的对象。
不管有没有教师节,我的教学日子照样轰轰烈烈。
上世纪九十年代,关于教师最高大上的说法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喊口号的人是真敢喊呀!那时,一个学生跟我聊过,他家里养着几头猪,过年一宰可以卖一万多,而我的工资不过二三百块,一年下来无非三千来块,关于“一杀猪而司机三书记”的社会地位排位顺口溜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产生的。但是,我基本无视这样的社会现实,我不管不顾地走着自己的教学路子,我觉得最切合教师实际的说法是“祖国的园丁”,学生那一张张稚嫩的面孔就是亟需营养的花朵,该怎么施肥,怎么除草,怎么样使花朵更鲜艳、花园更绚丽就是我们的职责!红花白花还是干花,就看你的课前准备和教师自身素养了。
那时候的学校教学氛围真是好啊,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补课费、复习资料费、代管生活费,学生还要参加劳动课,愣是把天坑一样的操场填平并浇上水泥,变成了标准的篮球场。老师都是自己亲自刻写蜡纸、自己亲自油印考卷或资料,免费发放给同学,哪怕油墨不小心沾满了手和脸!学校那台老式油印机前,经常有老师排队等候。基于此,这所原来破的不能再破的学校后来几年里声名鹊起,乃至县城里的一些局长竟然把他们的孩子扔到山里来。那时候我最喜欢给学生引用的一句话就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我清楚记得同宿舍的教学搭档,每次下课都拿回一摞的数学作业,而我的案头总是高低起伏的作文本和学生日记本,在电压不足昏黄的灯光下批改!他对没完成作业的学生进行罚站,拉到教室后头靠墙壁站,一站一节课,放学后,却又把他们叫到宿舍来再苦口婆心一遍。我呢,把违纪的同学拉到操场罚下蹲,罚得他们没法上下楼梯。到周末,我们一起家访,从没听到哪一个家长对我们的处罚方式有异议,反而一致叫好,“就要罚,对这些调皮孩子就应该严厉点!”临走,家长们会往我们自行车后架绑上一袋地瓜或是槟榔芋。家长的支持和配合,是当年我们抓好山区教学的源动力之一。现在回想,这样的处罚方式放在今天,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在第十五个教师节来临前一个月,我告别了那所呆了整整十一年的学校,离开了教育队伍,但是因为爱人是老师的缘故,教师节三个字仍然每一年都会在耳边响起,让我无法对曾经有过的教学经历予以格式化,让我经常感叹所谓好学生与孬学生进入社会后角色的转换,偶尔也会滋生教师队伍庞大泥沙俱下人才流走的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