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昨天清晨，我一直追忆梨花

黑色的枝干上，绿的雏叶，和五瓣洁白的手指盛开

黄澄澄的花萼，像是顾影自怜

审视自己的衣冠，回忆去年今日，风从低处吹来

从民间隐喻中蜕化起飞的蝴蝶，翅羽淡漠、透明

采撷瑰丽的花粉，飞在东、飞向西边和南北

北风在空中呼啸，稀罕的四叶草

蓬头垢面，一夜间长满小径两侧

我不是迷路的浪子，我是在树与草的冬天

放纵自己的野心，撩拨露水

我的步子摒弃方向，想要径直抵达旧历初一

我试着网译这串数字，“爱你一世!”明天

说与谁听?20年前的冬季，我确实看见梨花怒放

一世恍惚，二十四孔桥的两岸，有我的旧宅和新居

二

彷徨在旧岁的灯笼下，巷子深处

我拉长步子，想要踏着自己的影子

纵身一跃，我会忘却上个世纪的雪地

北国的积雪白茫茫伸到天上，我会以为早已离开今生

早已有许多计划，当来世重生

我佯装盲目，大声喊出烈火的绰号

不是我纵火而逃，我只是不救火，闲庭信步

同火苗一起呼啦啦笑，笑雪原野火，暖着严冬

那些惊慌的松鼠，当然不知道季节癫狂

它们按步就班，敛积财富

仿佛回忆着早已散失的青春，兀自妖娆

我一直信奉青灯黄卷的执迷，2014年前

狼烟袅袅。我的前世，蛰伏花溪茅庐，在麻纸上默写《乐经》

有一只失散的蟋蟀啁啾：“今我不乐，日月其慆。”

三

溶洞北翼，有我隐秘的江畔峡谷

汉白玉的石峰，屹立在荆棘丛生的缓坡两麓

一层青苔，一层蛛网，同我的迷惘一起

独善其身，嚓嚓嚓，醮着清泉磨砺肥胖的樵斧

只有我发现岩石的心迹里，沉积着菊石的叹息

以及珊瑚的恣肆，它们不愿意漂泊

背祖离宗，学习树木的茂盛和睿智

邀约岩石，一泒葱茏，掩饰自己内心的纯净

我会是林子中的牡牛，舔舐朝露，收割青叶

这一路草茬向北，毫无暗示：东山的太阳一再升起

日复一日，晒得西园一树一树的梅子丹红如霞

傍晚时分，我不再迷信月亮，积薪起火

继续辨认石峰的布局。我的鱼竿斜撑

依旧伸向小池一隅，向鱼虾袒露泛着银光的勾子

四

“爱你一世”，任凭我的流水一意孤行

我不回头，绕道悬崖脚下，掘井追忆水的模样

汩汩汩，冒起来了，用孩提时候的蔑竹

拍打细浪，那些漂浮的叶子，是流水喜爱的小船

明天，继续流连旧岁的冬季。易逝的雪花

以及多舛的芦絮。我拒绝沉迷它们的流落

忽略坚韧之后放纵的泪，每一滴都是花

是我梦魇后在园里邂逅的花朵盛开，叶缘上露出芒刺

我真的会打造一只独木小船，系在埠头的灯柱

我不启程，竹篙斜靠窗棂

忘却所有航海的记忆，像一只塔螺，搁浅在书架上

明天，我的冬天依然前行，宛如一列慢车

卡嗒卡嗒，混淆了时钟的声音。每一秒

都增加我的困倦，慢吞吞迂回在通往春季的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