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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扇历史的窗口

作者:▱黄水成 来源:闽南日报 时间:2017-10-11
编辑:周艺桂 点击数: 字号:

被时光淘洗过的每一爿瓷仿佛都是入定的高僧,这经烈焰锻造过的瓷,即使摔成碎片,仍是不化的舍利,让人膜拜,让人追寻。曾经,福建平和南胜、五寨一带的山头上,到处散落着无人问津的碎瓷片,却突然在某一天惊动了世界,这些碎瓷片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惊世之谜,引得大批中外专家学者纷至沓来。

那年五月,央视《走遍中国》摄制组也寻踪而来。闽南的太阳如火一般灼人,下车不久,裸露的皮肤被晒得通红。一条宛如游蛇的机耕路,斜斜通往山上。被开垦的山地,到处都留下钢爪般痕迹,高低错落的山坡上种满蜜柚。

蝉声嘈杂,野草没膝。我和央视摄制组弃车前行,向远处狗头山走去。在福建平和五寨乡,山地和溪流,也都入乡随俗地有了阿猫阿狗的俗称。一条小溪从山谷奔来,眼前是一汪清澈的潭。沙滩上留下山洪未带走的浮柴,一只红蜻蜓垂下翅膀停在潭中央的岩石上,还有两只咬尾的豆娘,杂技般倒挂在水面的枯枝上。风行水面,阳光摇晃。摄影师眼尖,沙滩上有一道白光直直刺过来,那是一片瓷的反光。寂静的山野,散落瓷的光芒。

这块残片是来自一个残缺的盘子,它的另一半下落不明。一番清洗,白色釉面上那枚“青花”突然灵动起来,它抖去附着的尘垢,光洁如鲜。明眼人还是一眼认出,这不是近代遗物,搁在手里,它没有打眼的贼光。这块残片历尽时光洗劫,浮光褪尽。岁月已磨去它刺眼的芒,被岁月捂老的器物,都将慢慢垂下眼睑,收敛起逼仄的芒光,变得日趋柔和。看到瓷你才明白,待到一定年齿,物也会变得慈祥起来。这块残片如一位苍然老者,讲述着一段幽幽往事。

残片边沿被时间打磨光滑。摄制组把它搁在一块大青石上,残缺使它失去重心,随着它的颤动,感觉整个山谷和溪流都摇晃不止。它,正是我们此行要寻找的青花瓷,这块残片如一道灵光,闪在一旁引路。

沿溪流往山上走,越来越多的残片撒落地上,撒落在路边草丛里,它们似乎要把我们引向一段深藏的谜底。想起平和博物馆成堆的残片,它们和眼前一样,破碎是它们共同的形态。瓷,这由泥土幻化而来的器物,像一种命运似的,完整成了一种追求,破碎反成了必然的结局。破碎是瓷的宿命,是它难逃的劫。瓷,从诞生之日起,就成了一件需要终身精心保养的“美人”,经不起任何磕碰,越贵重,越是提心吊胆。然而,瓷,也比任何器物都保存得长久,世上任何东西都难逃时间的洗劫,而瓷,让时间凝固。成型那天起,瓷就拒绝改变,哪怕最微小的改变,瓷是可以永存的静物。

有节的东西,都有清亮之音。玉碎,竹爆,临终那一声响亮过后,便永世缄默,那份刚烈,仿佛是对浑浊世界最后一声回响。瓷器也具有玉的品质,一经唱响,便是隔世的别离。不管多碎,都是离别前的最后一次合唱。刚才两块残片轻微磕碰,我分明听到一声召唤,像是重逢后一声惊喜。博物馆那堆残片,还有散落在这漫山之中,甚至天南海北的残片若是一道重逢,那将是怎样一场大惊喜。

至今无人知晓这片山坡上还深埋着多少残片,泥土之下有着永不为人知的秘密。但它们一定有出处,每一片瓷都有它出土的窑口,有它的胞衣“故乡”。而眼前这些残片曾经没有“故乡”,它们共同流落异乡,甚至没有一个准确的称呼,它们被统称为一个洋名字——克拉克瓷。那是一个被洗劫过的名字,是一个落难的船号。它们需要一场逆流而上的深度寻找,让这些残片得以正名,还原一段尘封的历史。

其实,附着于瓷的信息永远不会消失,无论是完整、残缺或破碎,都是最坚硬的存在。眼前这块残片分明是一扇历史的窗口,从它现身那一刻起,就把我们引向时光深处。我们踏着时光的碎片一步步走向那段久远的青花瓷故乡。历史往往始于偶然,有时,一段尘封的历史,就在不经意的偶遇之中被开启。那天,我们沿着残片的指引,开启《复活的克拉克瓷》拍摄之旅,那块残片无疑成了当天最珍贵的第一个镜头。在这块残片面前,一切期待都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