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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腰石

作者:黄水成 来源:闽南日报 时间:2016-02-01
编辑:周艺桂 点击数: 字号:

这个村庄没人不知道这块猪腰形的石头,它就立在村头池塘边。在那古老院落的门楼墙根下。一年四季,男女老少都爱往上坐。

一块石头的生成要历经亿万斯年。它究竟从何而来,如今村里人已没有能说清这块石头的来历了。一块普通的石头,谁发现它,谁想利用它,它就成了谁的石头,就会有它应该去的地方。是被凿成被人敬仰的雕塑,还是被用来夯地基、铺路,甚至被粉碎就看它自身的造化。

村中这块猪腰石它需要面对的是一张张热屁股,人们闲谈、晒太阳,包括吃饭都爱往上坐。童年的木水公和苦丁婆是这石头上的常客。

石头的正前方有棵歪脖子六月梨,每年六月都会结满金黄的梨果。童年的木水公和苦丁婆经常来到梨树下玩耍。木水公还经常像猴子一样灵活地爬到梨树上,他希望多摇落几朵梨花下来戴在苦丁婆头上,那时候的苦丁婆比树上的梨花还要美。一眨眼,树上的六月梨熟了,金黄金黄地挂在枝头上。苦丁婆从溪涧边挑水回来时,木水公就会像猴子一样灵活地从梨树上爬下来,从身上掏出几布兜的梨,苦丁婆从桶里舀出清凉的山涧水来洗,一块坐在猪腰石上吃梨,感觉是那样的甜美。

大饥荒那年,这猪腰石成了木水公的专座。那阵子,他天天躺在石头上煎太阳,他希望能煎去他一身的水肿,滚烫的石头没煎消木水公的水肿,迷糊中他想起那年抓壮丁的事。夜半,一队人马悄悄翻进了院子,多亏他力气大挣脱了手,翻墙出来,几声枪响,这块石头至今还留有弹痕。更早些的时候,村里也来过一队人马,唯一的那匹高头大马就拴在这石头上,不知是谁家的大公狗没见过这庞然大物,汪汪直叫惊吓了这匹牡马,它没踢中那只狗,却踢落了这石头的一角。那队人马在池塘边的围墙上贴了一张大海报,向北走了。木水公也有向北走的念头,却被父亲的一句话给堵了回来。木水公他还想起自己更为遥远的童年,自己还和几个玩伴趴在石头跟前喂过蚂蚁,大家还朝石头撒尿,在石头上和稀泥,来封住蚂蚁的洞口。在那个夕阳的黄昏,树上的那只乌鸦大声地鸣叫:糟啦、糟啦!它看见木水公坐在石头上抽了一锅旱烟就睡着了,从这冰凉的石头上被人抬到山上去。

也有过一阵子,苦丁婆也爱来这猪腰石上坐,那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刻。那时候,她可以任由自己的泪水放开地流,把不能对别人说的话用来问石头:那个短命鬼现在快活了,留下娘儿俩的日子怎么过?她在这石头上痛痛快快地哭过,就把自己套在那棵歪脖子梨树上,还是木水公和她那尚未懂事的孩子,把她从梨树上放下来,先放在冰凉的猪腰石上,再把她从冰凉的石头上抱走。这秘密只有木水公知道,这块石头她还没坐够。就是那天晚上,她约他夜半的时候到那石头上坐坐。只记得那天晚上月明星稀,露水深重,他去了,却远远地躲在池塘边那棵桃花的背后,那时木水公还没把问题交待清楚,自己知道没有资格和人民坐在一起,最后,他看见那个代课老师寻着月色找来了,苦丁婆和他一块走了。第二天,木水公他自己就疯了。

苦丁婆走的第二年,这棵歪脖子梨树也倒了。

在这猪腰石前方是宽敞的石头埕,村里所有热闹的集会都会在石头埕上举行。村里没有队社时,村里都是在石头埕上开大会。每一场大会,拿喇叭的人就站在猪腰石上。大跃进那年,有人在石头上喊:人民公社好,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文化大革命那年又有人站在猪腰石上喊:毛主席万岁!每一次喊话,都是一个人站在猪腰石上,站在面前是双腿还没洗尽泥巴的乡亲。那一年的春天,苦丁婆的独苗长成了年青小伙子,村里人一致推他站在猪腰石上喊话,这次他没有拿喇叭,他只告诉乡亲们一句话:把地分给大家,各自要种好庄稼!五年后的春天,他和另一位姑娘夜半坐在猪腰石上,后来,他去了远方,留下的那位姑娘和当年的苦丁婆一样,也常夜半坐在这猪腰石上,把一腔的心思都对着石头说。

几年后,苦丁婆的孩子回来了,他开着新崭崭的小轿车回来。他坐在猪腰石上掬了一把泪,默默坐到月牙西斜时,像是下了决心,站起,转身,在自家的大门上留下一把锁,带着母亲的灵牌走了,他要把母亲接到城里一块去生活。

村里这座祖屋渐渐坍塌,人们在它的房前屋后再造二排崭新的房子。猪腰石目睹了村庄所发生的一切,有太多的人来这块猪腰石上坐过,这块猪腰石上沉淀着太多的故事,于是这块猪腰石就成了一部历史,它才是村庄留下来最古老的“土著”,它见证了一个村庄的兴衰荣辱,它是村庄一部不会说话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