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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南战役始末史实

作者:张山梁 来源:平和网 时间:2015-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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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朝在宣德年间就开始出现衰败的现象,至正德年间,朝廷政治危机频发,内部矛盾严重,边防形势趋紧,农民起义此伏彼起。

正德二年(1507),在赣、闽、湘、粤四省交界连绵成片的深林险谷山区的各地,先后掀起多股规模较大、影响甚远的山民暴乱,各自依据天险举旗占山为王,并互为犄角,东追西窜,南捕北奔,彼此呼应,形成与朝廷分庭抗礼之势。其中又以江西南安的谢志珊、蓝天凤占领横水、左溪、桶冈等地,广东的池仲容占据浰头三寨,福建漳州的詹师富占据象湖山等几股“山贼”势力较大,且结成联盟,活跃在赣、闽、粤三省交界。

正德八年(1513),漳州的詹师富与广东的温火烧集聚6000多名“山贼”,在闽粤交界的漳州南部山区(今福建省平和县的长乐乡、秀峰乡、芦溪镇,永定县的湖山乡,广东省大埔县的大东镇、枫朗镇)一带再度燃起硝烟烽火,转战闽粤赣三省边界的深山密林之中,致使“三省骚然”数载,朝廷多次遣调两广狼达、湖广土兵围剿,但因未能经久驻扎弹压,围剿效果不佳,终成朝廷的心头大患。时任南赣巡抚的文森被吓得只好称病告归,以逃避朝廷的追责。鉴于此情,正德十一年(1516)九月十四日,时年45岁的王阳明被兵部尚书王琼举荐升任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巡抚南、赣、汀、漳,剿匪平乱。十月,王阳明上书《辞新任乞以旧职致仕疏》,以“才本庸劣、疾病多端、祖母岑97岁”三个理由推辞,不愿履新。十二月初二日,朝廷将旨“王守仁不准休致。南、赣地方见今多事,着上紧前去,用心巡抚,钦此。”接到圣旨后的第二天,“抱病请告”在家的王阳明,急忙上道,日夜水陆兼程,于正德十二年(1517)正月十六日赶到江西赣州,开府上任。

南赣巡抚是明王朝于弘治八年(1495)由江西按察司所辖岭北道演变而来的,设立的主要目的的应对、平判闽赣湘粤四省交界地区的流民盗贼活动,统辖四省边界的“八府一州”(江西的赣州、南安两府,广东的韶州、潮州、南雄、惠州四府,福建的汀州、漳州两府及湖广的郴州),主持防剿之事,负责抚循地方、考察属吏、提督军务。巡抚大人也就成为“八府一州”这一特别行政区的最高军政长官。

王阳明深知,巡抚南、赣、汀、漳的最主要任务,就是平剿盘据在四省交界地区数十年的山民暴乱。为此,王阳明一到赣州,一是以《巡抚南赣钦奉敕谕通行各属》通令“八府一州”大小衙门,务必在一个月之内,调查了解清楚,各自辖区内的城堡关隘是否坚固,军队操练是否正常,掌握区分“山贼”类型等等,做到心中有底,掌握彼此军情。二是针对“洞贼耳目,官府举动未形,而贼已先闻”的情况,采取“必以治内为先”的御外之策,发布《十家牌法告谕各府父老子弟》的告示,行十家牌法。其法仿保甲之制,编十家为一牌,开列各户籍贯、姓名、年貌、行业,日轮一家,沿门按牌审察动静,遇有面目生疏之人,形迹可疑之事,马上报告官府究治明白。如有隐匿不报,十家连坐。此十家牌法,从制度上健全了官府的基层组织,有效切断了“山贼”与民众之间的辎重物资、信息情报往来。三是针对“每遇盗贼猖獗,辄复会奏请调土军狼达,往返经年,靡费逾万;逮至集兵举事,即已魍魉潜形,班师旋旅,则又鼠狐聚党,是以机宜屡失,而备御益弛”,且两广狼达、湖广土军向来纪律败坏,剽掠劫杀,不亚于盗贼,有损无益的情况,采取“四省兵备,从弩手、打手、机快中,挑选骁勇绝群、胆力出众者”和招募民兵相结合的办法,每县多则十几人,少或八、九人,江西、福建两兵备,各招五、六百人,广东、湖广两兵备,各招四、五百人,挑选能将督练,整肃军纪,打造一支围剿“山贼”的精锐之师。同时,经过比较分析,认为盘据在闽粤交界山区的以詹师富、温火烧为首的“山贼”势力相对薄弱,且与江西的谢志珊、蓝天凤,广东的池仲容联系相对较少,决定采取“先易后难,各个击破”的战术,行文调集福建、广东两省优势兵力,先征剿消灭詹师富、温火烧。

正德十二年(1517)正月十八日,福建按察司兵备佥事胡琏率领分守右参政艾洪、左参政陈策、副使唐泽,都指挥佥事李胤、哨委官指挥徐麒,南靖知县施祥、知事曾瑶等官员,统领官兵5000多人,兵分多路,从长富村(今平和县长乐乡)到阔竹洋、新洋、大丰、五雷、大小峰等多点发起围攻,与“山贼” 全面交锋,双方展开激烈的相互攻守,先后大战数回合,最终“山贼”溃败,贼首黄烨等432人被擒获斩首, 146人“山贼”家属被俘,烧毁房屋400多间,马牛等众多物质被缴,其余“山贼”奔到象湖山(今永定县湖山乡)一带集聚坚守。各路官兵追剿到莲花石,与“山贼”对帐扎营,伺机再战。这时,广东委官指挥王春等也奉命带领官兵到大伞(今广东省大埔县大东县家荣村大扇里)围剿“山贼”,形成两省夹攻之势。福建按察司兵备佥事胡琏与都指挥覃桓、南靖县丞纪镛带领官兵前去接应围剿。不料,大伞的“山贼”倾巢而出,与官兵激战。覃桓、纪镛的坐骑战马陷入深潭泥泞,连同7名军人、8名兵快都被“山贼”杀死,身为前线总指挥官的胡琏也被刺戳两枪,敌势正盛难于抵挡,只好收兵等候再战。

正月二十四日,广东按察司分巡岭东道兵备佥事顾应祥率领指挥杨昂、王春,通判徐玑、陈策,义官余黄孟等官员统领军兵,兵分三路,从牛皮石、岭脚隘等处进发,先后攻破古村、未窖、禾村、大水山、柘林等多处山寨贼巢,张大背、刘乌嘴、萧乾爻、范端、萧王(萧五显)、蓟钊、苏瑢、赖隆等贼首以及众多“山贼”被生擒斩首。其余“山贼”退入箭灌大寨(今大埔县大东镇岩东村进灌头)聚集,重新纠合成为一股势力。

福建、广东的“山贼”分别凭借占据山高天险、易守难攻的象湖山、箭灌等山寨,与官兵周旋,双方进入对峙状态。

就在双方对峙期间,福建、广东两省的领兵官员对下一步的行动意见发生相左。福建领兵官员“整缉既久,兼有诸处打手,意气颇锐”,执意要奋击而前,速战速决;而广东领兵官员“集谋稍缓,声威未震,意在倚重狼达土兵,然后举事”。针对这种情况,王阳明分别批评了两省领兵官员的错误思想,连发《剿捕漳寇方略牌》、《案行广东福建领兵官进剿事宜》、《案行漳南道守巡官戴罪督兵剿贼》、《案行领兵官搜剿余贼》、《钦奉敕谕切责失机官员通行各属》等5道命令,要求两省领兵官员“务要同心协德,乘间而动,毋得各守一方;如复彼此偏执,定行从重参拿,绝不轻贷”。并亲自带领2000名精兵,从赣州出发,马不停蹄,先后屯兵于长汀、上杭等处,深入剿寇一线督战。同时,采取以退为进的策略,一面密令各地哨所佯言收兵,“俟秋后再举”,以此麻痹“山贼”;另一方面又密令各地官员要派出密差深入贼巢,打探虚实,全面掌握“山贼”的一举一动等等情报。

王阳明在出征的途中,写下一首《丁丑二月征漳寇进兵长汀道中有感》的诗:“将略平生非所长,也提戎马入汀漳。数峰斜日旌旗远,一道春风鼓角扬。莫倚贰师能出塞,极知充国善平羌。疮痍到处曾无补,翻忆钟山旧草堂。”王阳明在统率军马进入汀州漳州的连绵群山,看到落日悬空,旌旗猎猎,鼓角声扬时,想起了汉武帝时期贰师将军李广利的劳师远征和西汉名将赵充国的怀柔平羌,内心感到矛盾与纠结,深知一旦战事开启,必定疮痍满目,民不聊生,但如果没有强大的武力,又怎能平息汀漳“山贼”。这时的他,渴望在功成名就之后,归隐于湖边的旧草堂,吟诗作对,吟风弄月。

二月中旬,密探曾崇秀报告“山贼”认为官兵在等待秋后调遣两广狼达、湖广土军援助,不敢轻易出战,有懈怠松弛、警惕不足的现象,是一个很好机会。二月十九日,以护送广东布政使邵蒉为名,挑选1500名精兵作为先锋部队,4200名重兵作为后续部队殿后。当晚半夜时分,王阳明亲自率领几十名骑兵前来督战,排兵布阵,下达作战指令,下令兵分作三路同时进发,由福建按察司兵备佥事胡琏等官员分别带队,在夜色的掩护下人马衔草,秘密出征,三路兵马直捣象湖山贼巢,先占夺山寨的关隘口,攻其不备,使其失去固有的天险屏障,形成困兽之势,但“山贼”骁勇精悍,据险拼死抵抗,从山上的四面八方打下衮木雷石,双方展开殊死搏斗,鏖战激烈,呼声震天,撼摇山谷。这场战斗从二月二十日早上的辰时一直打到中午,“山贼”最终大败。福建贼首黄猫狸、游四和广东贼首萧细弟、郭虎等291名“山贼” 被擒获斩首,133名“山贼”家属被俘,还有许多“山贼”坠落山崖沟壑,死伤无数,山寨500多间房屋被烧毁,水黄牛、赃银、枪刀等物物质被缴获。其余“山贼”溃散不成军,逃入流恩、山冈等山寨。

二月二十一日早上,福建的各路官兵分多路追剿,清理战场。指挥高伟、推官胡宁道从大丰领兵前来助战,仍与象湖山的遗留“山贼”交锋大战,巫姐旺等163名“山贼” 被擒获斩首,106名“山贼”家属被俘,其余“山贼”败走逃入与广东交界的黄蜡溪、上下漳溪(今永定县湖山乡漳溪村)大山里。

二月二十日,金丰三团哨委官指挥王铠、李诚、通判龚震等官兵,分兵五路,攻打可塘洞山寨,詹师富、江嵩、范克起、罗招贤等4名贼首被生擒,其余“山贼”败走逃入竹子洞等山寨聚合。各路官兵分兵追袭,穷追猛打,范兴长等235名“山贼” 被擒获斩首,82名“山贼”家属被俘。

三月中旬,程乡(今广东省梅州市)知县张戬、指挥张天杰,兵分两路攻破白土村、赤口岩等处贼巢后,驱兵直奔,合力攻破箭灌大寨, 224名“山贼”被当阵斩首, 84名“山贼”家属被俘,众多牛马等辎重被缴获。附近巢寨的“山贼”闻风逃窜抱团,重新集聚,相互连接,设置各种机关险要障碍,誓死守寨负隅抵抗。

三月二十日,王阳明下令广东官兵分兵同时进发,先后十多次与“山贼”正面交锋,互有攻防,攻破了水竹、大重坑、苦宅溪、靖泉溪、白罗、南山、洋竹洞、三角湖等贼巢,生擒温火烧、张大背、雷振、蔡晟、赖英等多名贼首,1048名“山贼”被擒获斩首, 838名“山贼”家属被俘,众多马牛、赃银、铜钱、衣帛、器仗、蕉纱等物质被缴获。

当广东境内“山贼”被基本剿灭时,王阳明一鼓作气,马不停蹄,调头回师,调集两省优势兵力,于三月二十一日子时发兵,三路进攻黄蜡,“山贼”出寨进行顽强拒战,但终因双方力量悬殊,温宗富等91名“山贼”被擒获斩首,13名“山贼”家属被俘,其余“山贼”败走四次逃窜;各路官兵乘胜追击,“山贼”被逼入赤石岩后,仍借助深山密林等自然险要与官兵周旋展开激烈战斗,终又以“山贼”告败,游宗成等146名“山贼”被擒获斩首,90名“山贼”家属被俘。另一路官兵追赶从黄蜡溪等处被打散逃窜的“山贼”到陈吕村,当阵将朱老叔等66名“山贼” 擒斩,并俘获“山贼”家属8名。

至此,历经两个多月的围剿,王阳明终于将盘据在粤交界山区数十年之久的以詹师富、温火烧为首的山民暴乱剿灭肃清。福建方面先后攻破长富村等30多个山寨,擒获斩首“山贼”1420多人,俘获“山贼”家属570多人,救回被抓群众5人,烧毁房屋2000多间,缴获众多的牛马辎重。广东方面攻破箭灌等13个山寨,生擒贼首14名。擒获斩首“山贼”1258人,俘获“山贼”家属922人,缴获牛马139头等物质。同时,王阳明还要求道、府、县各级官员做好被胁迫上山当 “山贼”的人员招抚安置工作,防止反弹,有1235名“山贼”和2828名“山贼”家属得到妥善安置,就地从事农业生产,安居乐业。这就是史称:王阳明南赣巡抚的“漳南战役”。

四月,王阳明班师回赣州。在回军赣州的路上,写下一首《回军上杭》的诗:“山城经月驻旌戈,亦复幽寻到薜萝。南国已忻回甲马,东田初喜出农蓑。溪云晓度千峰雨,江涨新生两岸波。暮倚七星瞻北极,绝怜苍翠晚来多。”从诗句中,我们不难想象王阳明看到大军凯旋,农蓑耕田,湿云飘荡山峰,汀江波光粼粼,仰望北极,眼前苍翠群山的暮色渐渐来临。此时此刻,悠闲自得的心情不期而至。

“漳南战役”促使平和置县,开启了平和一个崭新时代。之后的五月二十八日,王阳明根据福建按察司兵备佥事胡琏的呈报,上书朝廷《添设清平县治疏》,认为“建立县治,固系御盗安民之长策”,可以收到“盗将不解自散,行且化为善良”的效果,恳请朝廷“俯念一方荼毒之久,深惟百姓永远之图”,建议割南靖清宁、新安等里,漳浦县二三等都,添设一县。正德十三年(1518)十月十五日,再上书朝廷《再议平和县治疏》,既禀报建县筹备情况,又就县治疆域、官员配置、财粮裁拨等具体事宜进行请示,恳请朝廷“俯顺下情,乞敕该部(户部)议处裁拨,庶几量地制邑”。 《大明武宗毅皇帝实录》记载:“正德十四年三月…己酉(十六日)…添设福建平和县并改小溪巡检司为漳汀巡检司”;“正德十四年六月…辛已(十九日)…增设福建漳州平和县主治于南靖县之河头大洋陂…”至此,平和县正式开县,开启了“自强不息生和气,厚德载物扬和风”的新时代。

“漳南战役”检验了王阳明的军事思想与实际作战的“知行合一”。 王阳明推行的“行十家牌法,强化社会管理”、“挑选民兵,实行兵制改革”等办法收到了良好的效果,对下一步的征剿江西横水、桶冈,广东浰头等地贼巢奠定基础,同时,也促使他推动朝廷改革巡抚制度,给以王阳明提督军务之职,授予八面旗牌。从王阳明个人来讲,“漳南战役”是王阳明“立功”的第一场战役,开启了征战生涯的新起点,成为他从“五溺”走向“真三不朽”的重要转折点,使他的人生迈向辉煌。

注:参考书籍《王阳明全集》、《王阳明年谱》、《王阳明传习录》、《明史》、《漳州府志》、《大埔县志》、《永定县志》、《平和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