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出了北郊，缓缓行走在环城路上。原本不算热闹的路陡然拥挤起来，一辆辆车匆匆地从旁驶过。又到了清明时节。外婆，您好吗?我看您来了。车后座上，一枝黄菊花，一枝白菊花，静默地摆放在一块，传达着淡淡的哀。

到的时候正是中午，陵园周围很静，人也少，除了工作人员，几乎见不到人影，顺着楼梯走上去，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周遭是许许多多原本鲜活的生命，不管生前是绚烂还是平淡，是显赫人物还是普通小民，现在都在那属于自己的最后的归宿之处，安静地休息。鲜花，探望，是人们对已逝亲人的尊重和怀念。

转几道弯，见到了相框里外婆熟悉的面容，年年来看您，年年您都用平和的微笑迎接我。我把带来的花正要换上，却惊奇地发现花瓶还是那样的一尘不染，去年插上的那束黄白菊花，尽管已经枯萎，却仍不掉落，还在瓶里干干净净地等我。外婆，您知道这是您最疼爱的外孙女带来的吗?我感念，祈祷。

眼前又浮现外婆的笑容，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的外婆的笑。零四年的暑假，我去香港探望姐姐，临走前向外婆辞别，外婆因为中风已经卧病几年，原本高大的她，变得瘦小，手也软塌无力。那曾是一双勤勉的闲不住的手啊，从小，外婆把我们姐妹一手带大，每天都早早起来做饭，洗菜洗碗。又特别疼爱最小的我，老家亲戚送柚子或荔枝来，都会替我留下几瓣或几颗，等我回来赶紧塞给我，她就在一边偷偷地乐。毕业时我分配到一所郊区中学，离家有几公里远，外婆每天把蛋放在饭里煮熟，热乎乎地捞出，让我揣着路上吃。出门前，外婆都要絮叨，路上慢点，早点回来，直到看不到我了才怅怅地住口……

现在外婆不能再为我们做什么了，我小心地扶她起来坐着，她的身子轻得让我心疼，我握着外婆的手说，外婆，您等着，回来我给你买一串您喜欢的珍珠念珠。外婆点点头，含糊费劲地挤出几个字：再去找找……外婆要找的人是外公，解放前外公跟着国民党军队逃到台湾，外婆一个人拉扯大孩子，又千辛万苦供我母亲上学，直至大专毕业。外婆忍着心里的苦楚，始终是温和的，微笑的，无怨无悔地把爱都给了我们。前几年有老乡捎话说在香港见过外公，寻找几次无消无息外婆还是牢牢记着。我赶紧答应了。外婆笑了，她的苍白的脸有了喜色，浑浊的眼睛也亮了。

那天，当我最后一次回头，外婆还是那样温和而又热切地看着我，我忍住心酸，也笑着和外婆说再见。十天后，我在香港接到电话，电话里是母亲沉痛的话语，外婆已离我们而去。平静地离去。

操劳了一生的外婆啊，您安息吧!青山、大地是您最祥和的家园。也许生是一次远游，死等同于归，出游的目的就是让我们体会那个“归”。庄子说得好，天地赋予形体让我承受，赋予生命让我劳累，赋予衰老让我安逸，赋予死亡让我安息。这是一种“归”。

您已安祥地归去，而仍在路上的我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生命旅程。春来草自青，每年的春分过后就是清明，记住您的笑容，一路前行。

离开陵园时，周围依然很静。黄白菊花依然摇曳着，散发着淡淡的芳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