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岁月的足迹踏进腊月的门槛，对“杀猪匠”的舅舅来说，腊月就是一把杀猪刀。可今年腊月，舅舅早早就喊我们回乡，说是要举行“封刀仪式”。原来，舅舅家春节前就要乔迁新农村定居点，然而新房没有猪圈，自然不能养猪了，于是杀年猪也将成为一种记忆。

在农家的院坝前，案板上杀猪刀依旧是那么光亮锋利，而执刀的“屠夫”却头染华发，老了，舅舅一声叹息：“流年飞逝，岁月如刀，刀刀催人老。”有人说，如今乡村是一支由妇女、儿童、老人组成的“留守部队”。让他们给几个五六十岁的老“屠夫”打下手，杀一头三百多斤重的大肥猪是有点犯难。既然“杀猪匠”青黄不接，为何不在镇上固定的屠宰场所宰杀?一位老乡很执著：只要散落在田野上的村庄还在，喂养和宰杀年猪就是一种特有的乡土文化，腊月是把杀猪刀嘛。

儿时，腊月杀年猪是农家“忙年”过程中的一件大事，大到几乎是一场民俗的盛典。

记得那时，乡亲们喂养的猪，白天都敞放在山丘上，因而有几分野性。这就要求杀猪匠技艺高超，对所宰杀的猪必须一刀毙其命。如若有个闪失，血淋淋的肥猪便会满院坝横冲直闯，也给主人家带来不吉祥的预兆。

为此，主人先要把猪赶到杀猪凳边，可猪也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刚靠近凳子，就“哼哼”“嗷嗷”地转身便跑。于是，守候在旁边的几个壮汉一个健步堵了上去，拉耳朵的拉耳朵，牵尾巴的牵尾巴，推屁股的推屁股，硬是“生拉活扯”地将猪拖到了凳边，并平躺地按倒在杀猪凳上。此时，求生的本能使猪的野性大发，四脚在空中乱踢，用力挣扎，声声凄厉的嚎叫响彻乡村。待肥猪已经被壮汉们牢牢地按稳在凳上了，主刀的杀猪匠才不紧不慢地拿起锋利的刀，闪电般地对准猪的咽喉致命一刺，只见一股殷红的鲜血从刀口处“扑哧”一声喷射了出来。片刻后，肥猪无力的战栗着，哀号声也逐渐减弱，待血流尽，便彻底没气儿了。这时，汉子们松了手，猪顺势滚落在地上，主人和杀猪匠提着的心也才算放下来。

接下来，壮汉们烧水刨猪毛，杀猪匠提刀“解猪”。一袋烟的工夫，一头大肥猪就被分割成了块块光鲜的猪肉，而杀年猪的所有工序这时也就算结束了。看着一堆猪肉，主人的脸上写满了笑容，并盘算开来：这头猪敞放，平时没少让乡邻们操心，杀了猪应该请他们来热闹热闹，是得要办上几桌才对;这头猪没喂饲料，纯天然，要让城里的亲戚尝尝家乡的味道，得给他们捎几块去;这头猪是咱家的年货，得灌香肠、熏腊肉，过个丰盛的新年……

记住我们的乡愁：腊月是把杀猪刀。期望，在腊月的乡间永远听得到年猪声声。因为，过年，过的就是一种民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