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版 :文化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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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记忆
儿时总是在重复着同一个梦,梦里吃着各种平时难得见到的美味,总是在吃得最带劲的时候醒来,醒来后还要意犹未尽地回味半天。童年的记忆里,永远充满着对吃的渴望与诱惑。
到了吃杨梅的季节,每天四点多钟我们就早早地守在了家门口。尽管没有钟表,但这丝毫不会影响我们对时间的正确估判。戴大爹是生产队的饲养员,天天要去山上放牛,放牛回来要从我们家门前经过,戴大爹总会采摘很多的杨梅,因为有很多馋嘴的孩子等着要杨梅。戴大爹经过时,我们就会重复那句常说的话:“戴大爹,给我点杨梅。”而戴大爹也是来者不拒,对眼巴巴等待着的小孩每人分给一把杨梅。我们接过杨梅,不管是酸的还是涩的,就贪婪地吃着,有时蘸着盐巴和辣子面吃,又酸又咸又辣,常常吃得满头大汗,吃得酣畅淋漓。吃完杨梅后我们舍不得扔掉核,就把杨梅核用石头敲开吃里边香喷喷的仁。戴大爹和他的杨梅成了我童年时的一个美好的期待。
那时候家家都养着猪,邻里街坊哪家骟猪的时候,外婆会把猪腰子要来,擦上盐巴用菜叶包起来放到炭火上烧。每每还在烤着时,旁边就站满了小孩。当猪腰子烤好打开菜叶时,那扑鼻的香气常逗得小孩们口水直流。外婆把烤好的猪腰子撕成小块,每人分一小块。我们拿了属于自己的那一点点,用手撕着小口小口地细品慢尝。先吃完的总是羡慕地盯着最后吃完的咽口水,而舍不得吃留到最后的那一个,那一份得意和显摆,就像中了人生的大彩。那种炭火烤出来的肉香一直弥漫在我整个童年的记忆里。
我从小体弱多病,父母托朋友找熟人开来医院的证明,才能买到一点按票供应的红糖和麦乳精。那时的麦乳精是奢侈品,每次开水冲着麦乳精飘出乳香味时,妹妹就守在我旁边看着。我就趁着父母不注意时偷偷把冲好的麦乳精让给妹妹喝,妹妹每喝一口总要发出一声惊叹:“太香了,太甜了!”时间长了,父母很是奇怪,为什么吃麦乳精的我依然又瘦又小,没吃麦乳精的妹妹却长得白白胖胖。住院的外婆来看我时,总是从衣兜里掏出几颗硬硬的水果糖或五分钱一个的小糖粑粑给我。我因多病而得到的这些特殊待遇,让童年时的姐妹们羡慕不已。
记忆中那次吃鸡肉纯属一次意外。父亲在离家五六公里外的工厂上班,每天就骑着他的老式永久自行车上下班,自行车前面后面就坐着我们姐妹。父亲上班时,我们就在工厂附近自己玩耍,下班后父亲又把我们带回家。在父亲的自行车上,爱看书的父亲把一个个童话故事给我们讲得惟妙惟肖。一次父亲因讲得太投入,我们父女三人笑成一团,忽然不小心撞伤了一只母鸡,父亲主动找到鸡的主人并按市场价赔付了主人3元钱。已快死了的鸡归我们家了,父亲把鸡宰了黄焖给我们吃。当全家吃着那香喷喷的鸡肉时,我在心里窃喜并祈祷,但愿父亲能多遇到几次这样的“好事”。可晚上睡觉时听到母亲对父亲叹息:“哎,一个月三分之一的工资就因这只鸡没了,这个月咋过呀?”
吃鸡蛋的日子通常都是过生日的时候,那时候家里孩子过生日了,母亲就会煮一个鸡蛋作为生日礼物。而对那个鸡蛋的期待,让我们常常觉得每年一次的生日是那么漫长。有一天我一个人在家,家里的母鸡生完蛋后叫个不停,我捡起那个蛋后,透着热气的鸡蛋突然勾起了我强烈的食欲,实在抵不住诱惑,我把鸡蛋放在煮着猪草的大锅里煮熟了吃了。那一个偷吃的鸡蛋是我一生中吃过的最最好吃的鸡蛋!
第一次吃奶糖是在五六岁。与父亲同寝室的知青曹叔叔回上海探亲,回来后给我们带来一包奶糖,精美的包装纸里包着乳白色的糖块。当我把那糖块放在嘴里时,那层软软的糯米纸融化后的那种奶糖的香味和甜味,真的是透彻心扉。我们总是含在口里慢慢融化,舍不得三口两下嚼了吃,以便让那种味道慢慢地香甜到骨头里。我惊叹世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心想要是天天能吃上奶糖该多好。于是我心里暗下决心要好好读书,长大了自己挣钱天天买糖吃。在以后的日子,我学习的勤奋和刻苦成为父母的骄傲,他们却不知道我学习的动力是为了以后能天天吃上奶糖。吃完奶糖后,精美的糖纸舍不得扔,仔细拼好珍藏在书里,隔一段时间就打开看看摸摸,就去幻想长大后天天有奶糖吃的日子。那种叫“大白兔”的奶糖成了我童年时一个甜蜜的梦。
后来小镇上出现了卖酱菜的人,卖的是大头菜、腌萝卜等等。我和邻居几个小孩去凑热闹,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些酱菜看,羡慕地看着有钱来买的人们。突然,同去的一个伙伴抓起一把腌萝卜就跑,卖酱菜的人大声疾呼“抢东西了”。害怕自己成为同伙,我们都没命地跟着跑,跑出去很远才发现根本就没人来追我们,我们筋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上,四五个伙伴一起分享那“抢”来的腌萝卜。我们很奇怪那个平时胆小得说话都会脸红的小女孩哪来的胆量,居然干出了“抢东西”的大事情。她难为情地说,实在是太想太想尝尝了,就情不自禁地去拿了。其实她也知道那是不对的,让我们回去后千万不要告诉大人。酱菜成了我们童年时一个不能说出的秘密。
冬天是吃冰的季节。那时候没有冰箱,到了冬天我们就可以自制“冰淇淋”了。选择一个霜大气温低的日子,通常用一个大碗装满一碗水,水里放一根稻草,如果家里有糖,就放上一点糖在水里(那样味道会更好),然后把碗放在屋外的瓦檐上。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我们第一件事就是去拿我们的“冰淇淋”。昨天晚上的水经过一夜的降温已变成冰块了,提着那根稻草,一块晶莹剔透的冰就成了我们的美味“冰淇淋”。我们通常是几个伙伴一人提了一块聚在一起吃,不用再像平时偶尔买到一支冰棍那样舍不得似地小口小口舔着吃,而是大口大口吃得喀嚓喀嚓响。有时候衣着单薄的我们会吃得发抖,但那一份乐趣却让我们的童年充满了无限的温暖。
上世纪七十年代出生的我们,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什么能吃的东西都成为了美食。酱油拌饭、地里的野瓜、田里的青蚕豆、还有黄豆里长出的胖胖的虫子……有时候,我们把一块豆腐乳包在菜叶里,用比火柴还细的小木棍一点一点地挑着吃,竟能吃出很多幸福和满足。
如今日子富裕了,到处都是琳琅满目的超市,时鲜水果、新鲜蔬菜以及国产的进口的传统的现代的食品,五花八门。我们可以随时想吃什么就买到什么,能天天吃上奶糖的愿望也早已实现。可面对丰富充裕的食品,我们却没有了当年的好味口,这时候就真真正正地怀念起童年时的味道来,并试着去还原童年时吃过的各种食品,可尽管很用心地去做,也很用心地去品尝,却是再也吃不出当年的味道了。
恍然明白,人生只有在特定的环境、特定的年代、特定的年龄,才能吃出特别的味道,岁月过去了,就变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