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围着平和县城牛头溪漫步，迎面一阵风来，就陷入一股浓香的包围之中，无处可逃，这看不见的分子再次准确地袭击了这个季节。

这浓香如此熟悉，一下唤醒旧年的记忆。印象中似乎年年如此，总在某天街头漫步时，脚步匆忙中，突然被一股味道击中，就知道是蜜柚花开了，感觉冷不丁被季节撞了一下腰。

柚花的香气如此霸道，如此撩人，熏得人心神摇曳。这团香气肆无忌惮地漫延开来，就像越来越厚的浓雾，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嗅觉，从山上到山下，从田间地头到街头巷尾，它，占据春天的每一个角落。

岂止柚花，春天原本就是一场花事。李花、桃花、犁花，立春一到，它们便迫不及待跃上枝头，来不及长一片叶子，简直是赤膊上阵，开得轰轰烈烈，如此慷慨，如此奔放，一出手便是一树芬芳，仿佛下了一场雪。其实，立春一到，所有的花花草草都冷不丁地冒出来，你方唱罢我登场，就像一场约定的集会——红的、黄的、白的、粉的、紫的，靓丽色彩成倍涌出，大地魔术般地变幻颜色。植物在春天使出浑身解数，向这个季节献礼，开花，成了一场宿命的约会。

但这些开得一树艳潋的花儿，似乎准备不足，它们模样鲜艳，却少了香气，好像忘带了宝贝似的，只能看，不能闻。

惊讶的是，令所有人迷醉的柚花却如此不起眼，大小如含笑一般，甚至比含笑还要小，如一粒布衣钮扣。它，不慌不忙，带着一脸羞态，如小家碧玉，深藏于滴翠的枝叶下，成串成串地暗暗绽放。但它却有如此能量，它所散发的香气是如此馥郁、悠远。什么都阻挡不了，这香气如一团又一团跳动的火焰，一下又一下地冲撞你的神经。一枚柚花足以香熏满室，这漫山遍野延绵两千多平方公里的柚花持续盛开，春天在这场盛大的花事中一下汹涌澎湃。

柚花的香气是如此独特，浓得如一团化不开的墨，所到之处，连空气都变得黏稠。那团香气经久不散，只要撞上了，便成了挥之不去的影子一般。浓郁中还蕴含一丝柑桔苦味。这味道特别上脑，经它一冲撞，心神一振，方觉得春困已去。一阵风来，让这股浓香变得更加狂野，随风扑去，它覆盖了一切味道，沿途闻不到其它任何花香。在平和柚花季节，连空气都带上一丝丝柑桔苦的浓香，柚花篡改了空气的味道。

这味道就像是咒语，成群的蜂蝶闻香而来，成了它的俘虏，成了它的义工，成了基因的桥。没有谁能抵挡植物的慷慨，那份甜蜜成了永生的瘾。在这香浓翻涌中，那小小的翅，如那若隐若现的帆，隐没于波浪间。万千的翅来回奔波，春天似乎成了另外一个收获的季节，一下变得喧腾起来。

花朵和果实都是泥土的密码。花香，这无形的触手，让季节有了寻找的秘径。在这份甜蜜的劳作中，让人分明看见那永生的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