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变色的树
一棵无名树,枝叶变了颜色,在冬日寒风的侵袭下簌簌发抖。它呈现着焦黄的色泽,焦蔫的叶片毫无生气,满树肃杀光景。它其实早已枯死了,浑身被烤熟了似的,那惨败的躯体令人目不忍睹。
不知它是何时枯萎的,那绝不是季节更替的自然结果,它周围的草木依旧葱绿,唯独它憔悴了容颜,丧失了生机。它毫无美丽可言,它只是笔直地挺立着,没有任何怯意。它的主干纤弱而不弯曲,叶片卷缩着,仿佛被强行抹上焦黄的色彩。它无法等到逢春发芽的那一天,因为它早已失去生命勃发的力量。它枯而不倒,满树焦黄的叶片迟迟不愿离开枝头,依然那么繁密,仿佛在画布中被染错了颜料。远远望去,它就像一支火势微弱的火把,为冬天带来一抹暖色。
它顽强地挺直着,不惧风吹霜打,孤独地跻身于绿树丛中。时光如一把斧钺,却始终砍斫不去它那衰弱的躯干,它仰着脸,毫无卑躬屈膝的媚态。它没有强大的力量与风霜相抗衡,仿佛随时都会分崩离析,但它分明昂首挺胸,枯而不朽。它如此微贱却又如此坚定,谁也无法夺去它存在的空间。
它没有了再度生根发芽的梦想,它是被大自然遗弃的孤儿,承受不住雨露的恩泽。它站立着,成为一种多余的形象,与身旁旺盛的草木格格不入。那些蜷曲着腰枝的三角梅正向寒风献媚,艳丽的花朵是它炫耀的资本;那些紫荆花繁叶茂,正迫不及待地展示妖娆的丰姿;还有那些冬青,像赶集似的挨挨挤挤,绿得发亮,高调地向萧瑟的严冬示威……唯独这一棵变色的枯树,落落寡合,没有任何竞争优势,招人鄙视和厌弃,谁也不愿意多看它一眼,甚至把与它为伍当作是一种耻辱。
它始终以同一种姿态站立着,笔直地,没有任何欹侧或倾斜松懈的迹象。我来到它的面前,心静如水,正像它那样庄重而肃穆。我不知道这棵树的名字,只知道它曾经活过,从幼苗开始逐渐长高长壮,曾经枝繁叶绿生机勃勃,曾经作为一种优雅的风景令人驻足观赏,然而它终究孤独地老去,失去生命蓬勃的力量。它枯萎了,但并不落叶;失去水分,但并不欹斜,它笔直的身姿依然如故。我注视着它,思绪飘飞到沙漠中的胡杨林去,那种“三千年不死,死去三千年不倒,倒下三千年不腐”的胡杨林让我想到“悲壮”和“不屈”的含义。如今,我不相信这棵无名树能有胡杨树的大气和韧劲,但我相信“悲壮”和“不屈”的含义是一致的。
在寒风里,我不禁对这棵枯萎的无名树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