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迁新居时，朋友送来两盆兰花相贺。我把它摆在空荡荡的电视柜旁，顿时蓬荜香馨，有了一点绿意，一点生机，心间便添一分对朋友的谢意。待到人尽欢去，再静静地观赏这两盆娇滴滴的兰花时，不禁忧从中来。想着她长年在七十公里开外的乡下，还拖着三岁的娇儿，而我在城里，隔三岔五才轮一次班，这七十公里不远不近的距离，总不能长此过着牛郎织女般的日子；又不能等到周末让她娘儿俩长途奔波，小孩儿也吃不消。如此，下了班就常得往乡下赶，一来一返就得三五天，人未走便对这两盆花生了牵挂，它受得了这番冷落么？若是晴空炎炎，三五天它滴水不沾，能熬过来么？若几天后回来，推门一看，它已憔悴奄奄，或一盆枯黄，能不心疼么？能不愧对朋友相赠之美意么？

　　 想到这，每每在离去之前，总先把两盆花移到阳台下的阴凉处，让它透透气。一防曝晒，水分蒸发快；二来，若逢天降甘霖，多少让它分杯羹，吸点湿润的水分，吸点贱来的雨珠。回家前还会把它先浇透，还找来两块干净棉布蘸湿围在盆面上，这样才忍心离去。几日归来，还未扔下包裹就先跑去阳台，看它依旧生机盎然，心中先是一喜，劳顿也消散开去。把兰花先移到阳台上，好让它在晨曦中沐浴一缕朝阳的温馨，也见点天日，再用淘米的泔水小量地分几次喂它，总怕它太饥渴一下子喝撑着。待浇好它时，我的稀粥也熬得差不多了，该轮到我吃粥了。夜阑之际，心想，趁人在不能亏了它，就用清水把它喷洒一番，看它细长的弓叶上都呈满盈盈水珠时，才能安枕待寝。清晨去看它，昨晚的杰作都似垂露欲滴，心中自是欣喜，然而，对它这样的优渥只能是短暂的一天、二天，待我离去，它又有三五天的煎熬，三五天的寂寞。

　　 记得它刚来我家时，似乎有点不适这样聚少离多的冷清，显得憔悴，胫叶上略有枯黄，我找来剪刀，心疼地帮它一一裁剪，心想：委屈你了！转而又想，也是它命薄，老主人偏让它摊上我这样的新主雇，自比不得那些大户人家，可以养尊处优，天天有人百般呵护。也总在三分牵挂七分歉意来来往往之中，好像我们都在适应对方的脾性。对兰花来说，饱餐一顿就得做好挨饿三五天的准备，再难咽的寡水清汤你也得消受；再饥、再渴、再漫长你也得挺，挺过来就好。对我来说，城里与乡下，风里雨里，山高路险，这段路再漫长你总得走，走过来就好。个把月过后，两盆兰花都长出新芽来，不枉我心疼它一场。这样寒来暑往，秋去春来，不觉得日久生情惺惺相惜起来。它体恤我长此奔波，不辞辛苦；我怜悯它幽居独守，替我守空房。“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真不愧花之君子！

　　 转眼年暑假来临，一家人暂时结束这来来去去的日子。妻似对它抱有歉意，早晚都以泔水浇它，连三岁的毛孩子也受熏染，也三不离时地嚷嚷说：“要浇花，要浇花。”这样浇来浇去，个把月过后，两盆长势正旺的兰花都蔫巴过去，渐渐都死了。一家人不仅暗自神伤，想必是我们不解它的性情，一旦过惯这种粗茶淡饭半饥半饱的日子，突然间让它大鱼大肉餐餐撑个够，即使有那胃口也没那个肠胃消受。这是我们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