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山古城:寻找流逝的记忆(中)
三
走在西山古城里,到处转悠,已经很难找到曾经那些“累石成城”的古城墙了,或许,它们带着无数侯山李氏的伤痛,已毁于硝烟战火当中,或在历史的时空里灰飞烟灭了,只是近年出土的石刻华表仿佛依稀闪动着当年的辉煌。
这批石刻是当时侯山李氏先贤李文察归田后,明朝政府为表其功,在琯溪西山城建“太常典乐”和“三省大夫”字幅的跨路华表,以作族人表率。出土的石刻部分完整,其中的字样为还原历史提供有力的考证。在石刻中,有一块嘉靖皇帝所敕封“恩荣”字样的石碑尤为醒目,“三省大夫”和“太常典乐”的大石牌已破损,但其中的刻字还可辨认。雕刻精美的廊坊、石柱、石梁,可以看出当时华表的宏伟气势。
据《平和县志》记载,李文察,字延謨,深谙音律原理,先后写成《四圣图解》、《乐记补说》等音乐论著,他手制乐器,八音互用,造诣深厚。福建省图书馆今还存有他的著作《典乐论》。李文察不但在音乐有突出的成就,也精通书法。明王资伊写的《读平和李延謨刺史史乐书》称文察为:“乐律窥元定,书名通右军”,认为其音乐成就如南宋学者蔡元定,书法的造诣如晋朝书圣王右军。据平和县志记载,文察深得世宗赞许,因而召任为太常寺典簿,藏其书于秘阁,凡有祭祀大典,定令文察随从,一些典礼官获皇帝不悦,文察只要在皇帝面前解释一番便可免其罪,可见他深得世宗信任。后任满,改任磁州太守,又再任晋州太守,后升云南郡丞,致官归田,回平和西山(今西林村)。为了显示“京官”气派,他从京城带回一位制饼师傅,要这位师傅制作一种与众不同的糕点,作府中酒后茶余之点心,并作为招待和馈赠亲朋贵宾的礼品。这位师傅心灵手巧,别出心裁地做“枕头饼”。宫中贵人品尝之后,极为赞赏。“小溪枕头饼”被钦命为贡品进贡朝廷,以后开始传入民间。
除李文察这样的政治家、音乐家受到皇帝器重外,出仕后的李赞元在诗歌方面也在当时受到极度肯定。李赞元(1613~1699),字匡侯,号素园,明崇祯八年(1635)进县学,清顺治四年(1647)中举人,出仕后,累升至河北道参议。赞元诗、文造诣皆深。顾彩的《李素园先生文集序》,认为古人诗之不能养文,犹文不能兼诗,举李、杜不以文传,曾、王不以诗鸣为例,而称赞元诗文兼优。杜浚的《李匡侯出门吟序》则把赞元之五言诗与王维、孟浩然相提并论,并且列举福建历代名诗人而逐一加以评比,认为闽之诗人几乎无与伦比。序中还说:“闽海山水人物之奇,和此诗伯而无遗恨矣!”
“西山城”真可谓是地灵人杰,“西山李”一世祖李福延(居士)生于患难之际,世事洞达,不忘祖德祖训,教导儿孙勤耕勤读,光宗耀祖,“西山李”文风鼎盛,人才辈出,明清时期先后出了7个进士、14个举人、33个贡生、72个秀才,而明清两朝,平和县总共只有61名进士,285名举人。真是书礼长泽,誉满漳郡,其迁徙外地的族裔,也是文物俊彦,较为出名的有李光地和李咸光。李光地,祖籍平和西山,生于安溪湖头,清康熙九年(1670年)中进士,累官直隶巡抚、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赠太子太傅;李咸光,祖籍平和西山,生于广东,清乾隆二十五年(1759年)恩科状元。
“西山李”不仅读书人有建树,田野耕夫也毫不逊色。平和抛是—个流行于明清时期的名词。抛为柚,最早见于《西圃公墓志铭》“……公事农桑,平生喜园艺,犹喜种抛,枝软垂地,果大如斗,甜蜜可口,闻名遐迩。”凭借这—墓志铭说明了当时在西山城农耕的李西圃被尊为平和琯溪蜜柚之父。而且平和琯溪蜜柚还与清朝的乾隆皇帝、道光皇帝、同治皇帝扯上了关系。
侯山李氏文史研究会李亚信介绍说:乾隆年间,丙辰科进士侯山(即今平和县小溪镇西林,也就是平和琯溪蜜柚的原产地)后人李国祚擢选江西萍乡县令。有一年,他携带家乡名果琯溪蜜柚赴杭州访友,适逢乾隆皇帝下江南。—个偶然的机会,乾隆皇帝品尝了琯溪蜜柚,连称极品,龙心大悦,遂降旨候山李氏岁进百粒蜜柚为贡。
咸丰皇帝也喜欢蜜柚,有—首诗可以作证,《台湾杂咏·麻豆文旦柚》:“西风已起洞庭波,麻豆庄上柚子多。往岁文宗若东渡,内园应不数平和。”
同治皇帝对平和琯溪蜜柚始终钟爱有加,他为了多吃到—些平和琯溪蜜柚,专门为平和抛颁刻了“西圃信记”的印章一枚及青龙旗一面,作为禁止平和琯溪蜜柚自由买卖的印信与诏令。
我想,“西山李”能够这样人才辈出,重要的是教育。在建城前,李世浩所写的《西铭碑记》就教育后人要居安思危,以天下为己任。“范仲淹自做秀才时,以天下为己任。……况族人之于我,又非苏人之比乎。”正是有了这样的“高地”人生观,“西山李”才冲破城的禁锢,胸怀天下,广交朋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四
400年,暗淡了多少刀光剑影,远去了多少鼓角争鸣;400多年,湮没了多少鲜活的面容,摧毁了多少坚硬的城堡。唯有文化,一直存活在我们的基因里,一直浸透在我们的血脉中。如果说,侯山李氏建设了富丽堂皇的西山城,而明代大书画家范允临题写的“侯山玉壁”则为古城“画龙点睛”、彰显文化。
西山城正门中的下弦半圆照壁,与拱形的城门构成圆孔,以及城门与照壁间的方形石板,自然形成外圆内方的“玉壁”。玉璧(璧同壁)是一种中央有穿孔的扁平状圆形玉器,为我国传统的玉礼器之一,也是“六瑞”之一。玉璧既是权力等级的标志更与阴阳观念有关。其实,关于玉璧象征意义这一问题,《周礼·春官·大宗伯》一文本身就蕴藏着弥足珍贵的线索,曰:“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地产作阳德,以和乐防之。以礼乐合天地之化,百物之产,以事鬼神,以谐万民,以致百物。 ”
所以,范允临题写的“侯山玉壁”应该说是对西山城文化的点缀和提升。但是,苏州的范允临怎么会和平和的西山城扯上关系呢?从“侯山玉壁”碑刻的落款“为警凡老先生书”来考证,《平和县志》和《侯山李氏家谱》载:侯山李氏八世“李时啟字祯甫,别号警凡,登万历丁未进士(1607年)---”李时啟历任江西新喻县令、浙江清吏司主事、云南副使、户部主事。
万历二十三年(1595),范允临中进士,时年38岁,授工部主事,万历三十一年(1603),范允临升任云南按察佥事。期间,云南少数民族凤克叛乱,当时会城(今江门市)巡抚陈用宾委任范允临守卫会城,由于当时主要兵力都在外地,所以范允临可以说是临危受命。不料,范允临充分发动了人民群众的力量,不但守住了城池,而且平定了叛乱。在这一时期,李时啟与范允临同在云南做事,相交甚好。
据《前明福建布政使司右参议范公墓碑》碑文记载,范允临盛年出仕,本想着有一番作为,没想到福祸相依,在云南平叛的功劳,却遭到了许多同僚的猜忌。万历三十六年(1608),范允临被改任福建布政使右参议,可是猜忌他的人,仍然上奏章弹劾。范允临意懒心灰,在至福建的半路中,就决定辞职归乡。
据传,范允临和夫人徐媛与李时啟一同从云南回到福建,在李的邀请下范允临夫妇来到西山城,李时啟同情范的遭遇,诚心留他们住下来。盛情难却,夫妇俩在此城住了一个月时间。之后,他们回到苏州的天平山,修造了一处园林,隐居起来安享田园生活。夫妻两人伉俪情深,弹琴赋诗,白头偕老,传为美谈。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侯山李氏要举行建城100周年的纪念活动,大家决定请范允临为城门题名,时任户部主事的李时啟专程到苏州的天平山拜访范允临并说明来意。对西山城较为了解的范允临欣然题写了“侯山玉壁”,这四个字笔法非常规整,干净利落,老到纯熟,在起笔上,每一笔画尽显尖锋入笔的凌厉;其笔画纤细、飘逸,可见行笔的轻盈、娴熟,而其出锋收笔,更是洒脱自然;同时,章法布局又给人以和谐的均衡之美。候山李氏将“侯山玉壁”刻在石碑上并挂到城门中,之后侯山寨更为人才辈出,侯山族人为纪念范允临,还特意在城内建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布政使公祠,教育后代学习他的理想追求、生命价值。
细看古城的一砖一瓦,都是历史记忆;走进一街一巷,皆显风俗人情,尽蕴丰厚内涵。文化散落于古城的每一个角落,支撑着古城的底色。在历史的坐标上,文化从来都是思想的延续。是的,西山古城没有足够雄视于世的历史文化,但类似于范允临这样的名人文化还是有一些。这些名人文化,躺下去是一条悠久的历史长河,竖起来则是一座让人仰视的文化丰碑。难怪清朝大学士熊赐履在《李素园先生传》中提到:“李赞元号素园,漳州平和人也,世居侯山,前进士范允临题其门曰‘侯山玉壁’,聚族二千余人,登科第者甚众。”其实,这就是对名人文化的崇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