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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版 :文化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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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 鸭

    作者:◎罗龙海 来源:柚都平和 时间:2014-03-03
    编辑:周艺桂 点击数: 字号:
     
       又到年关,在人们渐渐热烈的年货话题中,童年的鸭子再次从我的脑海中翩翩飞出——
       我赶的鸭子会飞。我说的“飞”是指鸭子像大鸟一样在天空中飞翔,而不是贴着水面扑腾的“水上飞”,也不是贴着草地扇翅的“草上飞”。很多人不相信,他们质疑说,这样的鸭子岂不是很瘦,瘦骨嶙峋难以下箸,否则,笨拙得连走路都一颠一跛的鸭子怎么会飞得起来?!而我的回答是,赶鸭子上架我不知道行不行,因为我没试过,但是,赶鸭子飞,那是我四十年前一棍子挥去就能做成的事情。
       周末,没上学的小孩子们被大人驱使去放牛,放鸭子。那时候的山没有果园,只有松树和杉树,牛钻进山林就等于进入自由世界,自己找地儿觅草吃。鸭子则摇晃着身子踱进山田,在秋收过后仅留下根茬的水稻田里探头探脑,长长的嘴甲在田水中虑食遗落的谷子和隐藏在草丛中的虫子。在“以粮为纲”的年代,无论山多高,只要有水源,山地都变成水稻田,这些地势高、常年浸泡在清凉泉水中的田叫山田。山田跟地势低、靠近村庄的“洋田”不同,洋田在秋收稻谷后,要把水放干,晒干翻土,种小麦。
       山田也叫“浸冬田”,一年四季泡着水,田水很冰,田泥很烂,一脚踩下没过膝盖。田里满是泥鳅、田螺、蜗牛,靠近山泉口的田里还有山螃蟹和红黄黑相间的“三斑鱼”。鸭子就在浸冬田里撒欢,先前爬了一阵子山路,气喘吁吁,这时候急忙伸脖子到田水中猛吸,再仰头吞下,如饮琼浆玉液一般的高兴。各家各户的鸭子聚到一块,免不了相互打斗,嘎嘎嘎的鸭哨声传遍山野。鸭子的兴奋情状令我们这一大帮小伙伴生闷气,因为刚才在狭窄蜿蜒的山路上,这些鸭子可不怎么听话,总想往岔路走,同时也由于我们爬了大约两公里的山路,一个个缺乏油水的小肚子业已进入半饥饿状态,而鸭子却可以在这里进食纯天然的山珍佳肴,怎能不引发我们小小的羡慕妒忌恨!
       当然,我们跟鸭子生闷气是没用的,父母亲们总会给我们加些附加题解闷。
       牛在山上,鸭在田里,山和田之间有一个过渡地带,是父辈开荒的番薯园、花生园。番薯、花生早都被生产队集体挖回去了,空旷的园里只剩下翻开的黑色的泥土,园边围立着修长而枯黄的芒草,似乎在举行一种哀悼仪式,怀念逝去的青葱岁月。父亲母亲给我们下达的额外的任务就是挥舞小锄头,寻找黑色土层中漏网的番薯、花生。遗漏在园里的番薯经过一段时间后,有的又已长出豆芽般的嫩芽,有的则已臭了半截,当然也有完好无缺的,只是这些个头大小不一的番薯与早早收回去的“正规军”番薯没得比,这些“散兵游勇”带回去只堪切成小块喂鸭子,尽量减少鸭子喂养谷子的量,避免与人争食粮。那时候,农户几乎都在立夏前后买回十只或十几只鸭苗,过年时卖掉几只换钱,留下几只自己过年。这些刚孵出蛋壳的鸭苗,开始时只要喂一点米饭,一周后喂一些大米,长到半斤多时开始喂谷子,那年月,谷子人吃都不够,哪能任由鸭子吃啊,只能参杂秕谷和粗糠,还有番薯块和木薯块。为了让鸭子吃得饱又长得快,小孩子一有空就到田里边“钓青蛙”,给鸭子吃荤食,进补。
       在高高的山上、在湛蓝的天空下,小伙伴分开了,各自带着一把小锄头,一个小簸箩,像古老的淘金客淘宝一样淘番薯,淘花生。没过多久,某处升起烟雾,大家就会纷纷聚集靠拢过去,原来是一些运气好的小家伙忍不住了,开始烤番薯、烤花生,大家就都拿出一些战利品,一起扔进火堆里烤。花生易烤,看见花生壳滋滋冒水就可以吃了。番薯就不那么简单,尤其是个大的,要有一定的技巧和耐心,要不然就只能吃半生不熟的烤番薯了。在入冬季节,山上冷风嗖嗖,刚烤好的番薯烫手,在一双双稚嫩的手中倒腾来倒腾去,然后才掰开黑色的皮子吃。眼见着白色的热气从黑皮的缺口中间袅袅升起,火红的或者洁白的番薯肉还在手上,香味却早已窜入胸腹之中,——寒冷的童年因此有了一些格外温暖的记忆!
       经济大困难年代让我们的童年更多的接触了泥土而不是网络,更多的接触了大山而不是荧屏,过早体会到生活的艰难,在时过境迁几十年之后,面对后辈们不解当年苦难情状时只能无语,而心中却能够对大山的赐予多了一份留恋和感恩!
       等到火堆熄灭,在满口余香的回味中,大家就站在山岗高处瞭望,寻找各自的牛和鸭群的所在,发现牛群已经跑到田里喝水,鸭群已经排队蹲在田埂上梳理羽毛,这时的心中多了一份喜悦,再没有闷气。近午时分,小伙伴们带着剩余的番薯、花生回家,有时运气差一些,也会空手回到在山顶俯瞰时犹如火柴盒一般的农舍。再到黄昏时,小伙伴一路小跑到山上,赶着牛、鸭回家。有时侯只要一人上山赶牛、鸭,其他人家的牛、鸭就会跟着循路回到各自的家。
       如此这般,山上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番薯园、花生园被不同的锄头翻过N遍,满含渴望的小眼睛们渐渐气馁,于是变换了玩耍的花样,开始寻找鼠洞、鸟窝,自制一些简单工具捕老鼠、捕鸟。在这些实用型的游戏过程中,山里少年舌尖的味蕾不断丰富,目光也从地上抬到天上,思想开始眺望;鸭子从羽毛初长到羽翼丰满,原本灰褐色羽毛变得漆黑而且油光闪亮,宣告我的童年的重要任务、或者说是课外作业出色完成。鸭群间的斗闹从原来低级的追逐奔跑升级为近身肉搏,叼着对手脖子不放,死命往田水里压,山田里留下凌乱的羽毛,获胜的鸭子嘎嘎嘎伸着脖子大叫,长颈不断地伸长缩短,好不得意;斗不过的鸭子就只好甩开翅膀飞到下一坵或几坵的水田整理乱羽。在日复一日的打斗过程中,鸭子飞翔的距离越来越远。
       快过年了,鸭子们开始了最后阶段的飞翔,那往往是我和小伙伴们傍晚赶鸭子回家时,由于天色晚了,赶得急了些,手中的小木棍惹得公鸭勃然性起,振翅起飞,一只起飞,另外的公鸭立即学样飞去,从半山腰的田埂飞回山下的村子。山村日色晚,鸭飞回家来,这是别处看不到、现在也无处可看的情景!飞翔的鸭子降落在村子前面空旷的田野上,有的则降落在屋顶上,踩乱屋瓦,招来主人的呵斥。鸭子不是飞翔的好手,降落时总显得有些匆忙,但是这样的鸭子,我是多么希望它能够匍匐出现在我们当今的餐桌上,而不是仅仅飞翔在我记忆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