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文卿短篇小说集《一只保卫谎言的鱼》

拿到文卿的短篇小说集《一只保卫谎言的鱼》，有点小小的意外，之前没听到文卿有出书的消息，不声不响，一本书就到了案头。文卿就是如此，文静，但不经意间就给人一种惊喜。这本书收入文卿23篇短篇小说，没有序，也没有后记，简单纯粹，直接把小说推到面前。这情形很像在文学活动中，文卿话语不多，甚至有刻意走到角落的举动，但一开口，时有妙语。

读这些小说，好像看到文卿行走在街道上，前后左右是各种各样行走的人群，文卿就在这人群中张望，好像是寻找，也好像就是张望有没有遇到熟人，甚至连很刻意的寻找都没有，只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让目光掠过，哪个人物走进视线纯属巧合，有吸引注意力的就把目光做个停留，甚至是撞大运的撞进视野之中，但其实文卿并非随意，而是用自己的目光在观看，她只是喜欢用不引人注目的方式进行。文卿的小说视角比较小，没有什么宏篇大论，人物基本上就是两三个，就是有些篇章人物多一点，那也是涟漪中的外一轮，核心就是两三个，不热闹。文卿小说中的人物，用现在的话说，是底层人物，或者说普通人，清洁工、总机房的接线员、代课老师、餐厅服务员、单位资料室管理员，等等，似乎都是比较贴近地面的一茬，没有什么“木秀于林”的人物。

文卿在她的小说人物中，没有居高临下的俯视，也没有仰头看风景，更别说蹲在地上往上看。文卿的视点是平行的，恍然之中，感觉文卿的小说就多了许多尘世生活的烟火味，滋味繁杂，味道丰富。文卿的小说，有艰辛之中的温暖，在《吃一个元旦夜的地瓜》里，文卿写了一个帮人打扫卫生的清洁工，自行车破胎之后走夜路，回忆生活的艰辛，懂事的女儿为买一部简单的手机而高兴。放心不下的老公迎来接她，谈起身体不佳的老公又被车场老板的亲戚挤掉上白班的机会，要去值夜班。生活很艰难，但他们为了两块地瓜而高兴，老婆为女儿和老公各买一块地瓜，老公为妻子和女儿各买一块地瓜，唯独没有买自己，这种“忽略”其实是一种无奈的节俭，是一种牺牲。酸涩的同时，感觉到那束光，那份温暖。文卿的小说也写人情的冷漠，陈大浩为了寻找跳板追书记的千金，不惜冷漠舍弃伤害了另外一个女孩(《为什么芒果不是红的》);文卿写了生活的惨烈，一个可爱的女儿为了给父亲买下酒菜而遭遇车祸(《闭上眼就是天黑》);写了人的挣扎，写人挣扎的不同方式和姿态《想做面包的麦子们》)，或许有失落，有迷茫，甚至是带有悲伤的怜悯;写了人与人之间的角力，那不是简单的攀比，而是人生不同姿态的站立(《两个女人一台戏》)。在文卿的小说中，甚至有了“人多时候最沉默，笑容也寂寞”的落寞，那是因为小说中的人物其实有些活得非常清醒，清醒到可以刻骨铭心地看到骨髓深处(《总机房的故事》)。

文卿的角度大多很小，写得细腻，信息量丰富，尤其是对女性心理的把握充分到位。女性之间的小心思，还有小心眼，比如很容易的攀比、吃醋，时而互相吹捧，时而在吹捧之间又互相拆台，甚至是伤害，诸如此类，文卿把握的分寸很好。《无尽隐秘》的小杨和大杨，貌似亲密无间，但大杨喜欢寻根问底，其实是想以强者的身份同情弱者，小杨婚姻不顺，和丈夫离婚，她有种快沉溺水中想换口气的渴望，大杨却依然在“关心”的外衣下蹂躏小杨的感受，小杨把大杨丈夫与自己暧昧的短信故意端给大杨，这“菜”够味道，回击的方式很绝，大杨的世界瞬间崩溃。还有《谁是谁的赫拉》里的常婕和翁童，两个人的感情风波荡漾，在和男人的感情里也是时而透明交流时而互相遮挡，当翁童故意把泄露常婕行踪的电话拨打出去之后，翁童背叛的不仅仅是信任她的常婕，还有自己。文卿的小说距离就可以拉得很近，把某些生活安置在放大镜下面一般，清晰得有点心惊肉跳。

文卿小说给人留下印象不仅仅是故事，还有语言。文卿小说的语言充满一种机智和风趣、还有点俏皮。仅仅从文卿小说的题目，就可以略见一斑：《吃一个元旦夜的地瓜》《为什么芒果不是红的》《闭上眼就是天黑》《想做面包的麦子们》《一只保卫谎言的鱼》等等，哪一个题目不是让人愣了一下，然后有想推进去看个究竟的感觉?翻开书，这样机智、风趣，充满睿智的语言在文章中随处可见：“孤单单的，要是有个熟人就好了，不熟也没关系，认识的就行，好比沙漠里的一株绿色植物，虽然它帮不了你什么，好歹是个安慰。”(《两个女人一台戏》);“朱米突然发现生活其实就是一种等待。可是朱米觉得自己等不起。等待是一种奢侈品，要用时间来付账”(《玫瑰漩涡》);“国子披了件用星星月亮绣成的衣裳，光彩夺目。我的话像太阳的一个小黑子，无法与其争辉。”(《天下本无事》);“老太婆爬上车，身心舒泰地，仿佛把余生安顿了下来”;“岚背靠着门，姿势凝固了很久，时间在她身上胶着不走。”(《一个人的蝴蝶》)，读这样的小说不会感觉到累，不是靠大起大落，大悲大喜来揪住心脏拉住目光，但就是想读下去，这样的小说读起来舒服。

偶尔的篇章里，感觉文卿可以把它写得更隐藏和复杂一些，没来由想起小时候在乡村的小巷里捉迷藏，放慢脚步，蹑手蹑脚，不知道拐来拐去的小巷尽头藏着什么，那份兴致被拉高的记忆至今难忘。

期待读到文卿更多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