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的呼吸(组诗)

⊙罗龙海

风 声

总是由低往高仰视

听高处的树叶哗啦啦地响

错以为是与风把手言欢

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笑语

其实是大风有等不起的着急

每次落地都如初来乍到不谙世情

仿佛不给满世界占地为王的树

敲一敲警钟，就对不起

它来自云端摧枯拉朽的雷霆秉性

而树有磐石的定性

风中摇摆更显出它的执着

惯用满地的残枝断叶

表达不轻易低头的誓言

见多了树倒伏后有人给它疗伤

却看不见风是怎样爬起身来

只听见它一路呐喊着

坚持奔向远方的声音

树葡萄

敢于将自己身上的黑挤出来

且搓成珍珠甜蜜而美丽的圆

就只有眼前这株树葡萄了

才刚齐人高它就开始

此后就一直在坚持

树干连同各条枝杈一齐努力

一天天一年年向外

挤皮质层的黑

挤内心里的黑

甚至连带挤出它立身所在

根须连系着的

地下的黑

一粒粒坦荡荡任由品评

仿佛它的成长

就是一串佛珠

逐渐打磨圆满的过程

鱼的呼吸

像一粒明矾沉落在水底

我又一次避开喧嚣

避开在人流中粉身碎骨的危险

潜入一本书

潜入他人为我营造的深潭

虽然始终没有学会

像鱼一样呼吸

像鱼一样摇着尾巴前进

像大鱼暴凸着双眼捕食小鱼，但是

我的的确确像鱼一样，在寂静中

削尖了脑袋

只为了寻找

一片干净明亮的水域

多少次内心烧灼，却只能

像鱼一样在水中无声地呐喊

偶尔吐些小小的泡泡，就像矾

在水中静静地消融，仿佛燃烧

老花镜

初配老花镜

刚戴上的晚上就被喊

快来帮忙穿针

还真就在灯光下

百步穿杨了

窃喜老眼有了依靠

视力不输从前

随后坐定重翻《水浒》

正看到武松打虎

又被催叫水开了

赶快装起来

急拎水壶就往热水瓶里灌

眼前突然白茫茫一片

看不见瓶口

开水失准喷溅，可我

没有喊疼

我只是默默

摘下眼镜

擦去镜片上的雾气

如同武松擦去溅在脸上的

一重血水

被芯里的温暖

棉被有点发硬

抱上楼顶露台晒晒

顺便看了一圈冬日的小城

发现自己的目力

已然看不清小城的边沿

只堪见极力冲向云端的楼宇

像日渐拔高的森林

但身居鸟巢的我

还是觉得楼高不够

不能够直抵天庭

收被子时发现太阳不见了

一摸棉被，软软的，暖暖的

想必是天上云游的母亲

悄悄收拢了阳光

全都塞进了我的被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