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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版 :文化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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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堂的乡愁

    作者:◎徐 洁 来源:柚都平和 时间:2014-12-29
    编辑:周艺桂 点击数: 字号:

    有故乡的人是幸福的,可以享受闲暇时神游故里、望月怀乡的甜美。

    有故乡的人又是痛苦的,必得忍受远离故土、漫漫长夜思亲不得的情感折磨与熬煎。

    学贯中西、羁旅异域近半个世纪的语堂先生,更是一生为乡愁所困,心也千千、情也千千,用火热的生命吟唱出不绝的乡愁之歌,为后人留下乡愁文化的经典篇章。

    从这一点上,我想语堂先生是非凡的——

    作为“两脚踏东西文化,一心评宇宙文章”的文化学者,语堂先生的乡愁,经年累月,积淀升华为深沉厚重的文化报国理念,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他将笔墨直指中国社会现实,《京华烟云》《风声鹤唳》《朱门》等小说通过对中国社会与家庭悲欢离合故事的叙述,塑造出一系列栩栩如生、血肉鲜明的人物群像,讴歌真善美,鞭挞假丑恶,向世人展示、宣传积极的人生态度和追求,成为海外华人文学至今难以企及的文学经典。《吾国吾民》《孔子的智慧》《生活的艺术》《中国书法》《苏东坡传》《唐人街》等一部部文学精品,受到世界各国人民的热捧,其间深蕴的是先生“为国家做宣传”“对西方人讲中国文化”,展现“道地的中国人的气质”,完成一代杰出文化使者厚重文化乡愁的历史诉说,远远超越了狭隘的个人思亲怀乡的情思。先生年届古稀,立志编写一套汉英辞典,汇聚毕生所学精华,向故国报以最终的“寸草心”:他用五年的时间,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完成了《当代汉英词典》的编写。这是先生学者生涯的巅峰之作,是泱泱中华词典家族最绚烂的花朵,更是先生作为一代文学宗师、中西文化交流使者最高贵、深情、博大乡愁的辉煌绝唱。

    语堂先生在我心里又是平凡的——

    尽管他在中外文化交流上做出的卓越贡献,堪称古今第一人,但先生与古往今来无数离乡的游子一样,也有着普通百姓“乡愁,乡愁,一双筷子,一壶酱油”的儿女情长,他将这样的缱绻心绪,饱蘸热血融化在他的作品之中:

    先生为初恋女友用真实姓名写下的自传体小说《赖柏英》,感人至深,羡煞多少痴情男女。我想,柏英女士当年一定欣慰至极:纵不能相拥相守,但能得此真情,不枉相爱一场。然,才子佳人相离故事的娓娓道来,不应只是先生对少年情愁的追怀,更应是故人、故国、亲情、恋情、乡愁互相缠绕纠结,重重地压于心头无力摆脱后的挣扎与宣泄。

    先生一生涉猎学术、小说、散文、译作等多方面,成就均堪称大师,独不以诗名。但大师却以家乡方言诗,讲述家乡纯朴的风物人情:“家乡怎样好,让我说给你,民风还淳朴,原来是按尼……”低吟浅唱间,道出了多少闽南离乡游子泛滥于心底的共有乡愁。

    在《四十自叙》中称:“我本龙溪村家子,环山接天景东湖”“山的力量巨大的不可抵抗”,“那些山的记忆都进入我的血液里了”。

    先生在《我的家乡》中深情地说:“我是漳州府平和县的人,是一个十足的乡下人。我的家是在崇山峻岭之中,四周都是高山。家乡的景色,是我在纽约生活时所梦寐不忘的。”“我经常思念起自己儿时常去的河边,听河水流荡的声音,仰望高山,看山顶云彩的变幻。”“一个人在儿童时代的环境和思想,和他的一生有很大的关系。我对于家乡的环境所赋予我的一切,我都感到很满意。”

    先生精通英文,善以英文写作,操英语演讲,折服世人,然万千语言中,先生独钟闽南方言,将其视为天籁。一次上街溜达,一家五金店老板正宗的家乡西溪口音强烈地吸引了他,他情不自禁上前与人攀谈,聊起家乡特有的咸水桃、江东桥、枝上的红荔枝,园中的新笋,先生如痴如醉,久久不愿离去,那痴傻的笑容与名满天下的睿智学者的形象相去甚远。就为了那正宗的乡音,先生临别时买回一大堆用不着的铁锤、钳子,原因是家乡人怎能不捧场老乡的生意?那时那刻先生胸中汹涌的乡愁,真个是“谁解其中味”?

    先生10岁离家外出求学,厦门、上海、北京、美国、德国,渐行渐远。小小年纪便踏上了独特的人生历程。在厦门读书时,常躲在无人的角落遐想离乡时坐的五篷船、西溪两岸的风光,父母的叮嘱,童伴的离别,泪水常悄悄滑落,他已记不清有多少次想偷偷地跑回坂仔,跑回大山。尤其使人动容的是让先生痛彻终身的童年遭遇:二姐美宫的早逝,每每想起离别亦是诀别时,二姐赠与的四角钱,先生总忍不住泪流满面,及至耄耋之年,他在《八十自叙》中仍说到“我青年时所流的眼泪,是为她而流的……”刻骨铭心的乡情、亲情,温暖了先生一生,也折磨了先生一生,那个中滋味真正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蚀骨乡愁……

    先生定居美国,生活日渐安定,众多作品被译为多国文字,名扬四海。他时刻不忘家乡父老,他见美国的花生、大豆硕大饱满,产量高,口味好,便挑选最优良的种子,迢遥万里寄回父母定居的五里沙村,梦想故乡的土地结出丰硕的果实,乡亲们个个过上富足的生活,他还多次汇款,建议开挖沟渠、修筑池塘,以利灌溉。当年的池塘至今还在使用,那盈盈的款款绿波,一如先生回报桑梓、绵延不绝的缕缕乡愁。

    都说岁月如刀,刀刀催人老,不知不觉,先生老了,游学五洲的先生渴望回归故里,叶落归根。1966年,72岁的先生返台定居,在神似故乡的阳明山,他自行设计、建造了融海派、欧风为一体又有闽南古厝影子的中西式庭院,在这里,先生仿佛置身故乡,每日喜乐地忙碌着、陶醉着,然而,理性的大师心里明了:阳明山非坂仔的山,这使他怅然若失而又无计可施。一日他郁郁地飞往香港,二女儿太乙明白老父亲的心思,带他去看山,安慰道:“你看,香港有山有水,风景像瑞士一样美。”先生说:“不够好,这些山不如我坂仔的山,那才是秀美的山。”“香港的山好难看,许多都是光秃秃的。”老人睁着昏花的眼极力穿过前方的风景向故园眺望,寂寂地喃喃道:故乡,回不去了……垂暮老人乡关何处的凄怆哀愁,让人恻然……

    唉,乡愁,乡愁……

    据说,一生怀乡的先生曾有叶落归根,埋骨坂仔青山的心愿,然而历史的磕绊,故园已是咫尺天涯。最终这片浪迹天涯的优秀叶子却未能飘回故乡的深根,成为先生一生最大的憾恨和心底的灼痛,这让挚爱他的亲人扼腕,让景仰他的读者怅然,更让故乡的人们遗憾不已。

    如今,先生倘若泉下有知,当宽慰令他刻骨相思的家乡,没有忘记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女,他,是故乡的骄傲与荣耀。在他驾鹤西去26年后,故乡多情的土地上,人们建起了“林语堂纪念馆”,对先生丰富多彩的人生历程与辉煌文化建树,进行了概括和展示。无疑,这是故乡对优秀儿女的最高褒奖。

    语堂先生,魂兮归来!回到家乡母亲的怀抱,守望故园,笑解乡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