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组诗)

⊙陈三河

城郊一些草本植物

上一场雨和下一场雨的空隙

我撞上藿香蓟和狗尾巴草

阳光突然降临

捂着弱小而汹涌的绿

这卑微的事物，似乎忘记自身的处境

从花叶上汩汩地吐出生气

咯噔一下

仿佛千万株清新的植物

正从我身上探出了微小的头颅

我摁不住泛滥的青翠

任由它们

取代内心枯萎的部分

浮 云

秋日的天空

云会薄一点，轻一点

像你蹙起眉头的模样

无云的秋空

望久了，令人生畏

活久的人

害怕无遮无拦的事物

秋风掠过

浮云点点

好大一片的蓝

一只蝴蝶

我说的蝴蝶

是黄昏野外偶遇的那只

她并没有主动朝我扑来

她的日程表里

有更重要的安排

它在不远处的一株草上

降落。停歇了一会儿

就被附近的花香招呼过去

她生性喜欢在花间流连

扎进花心的蝴蝶

很容易被手机拍摄下来

或被捕捉

她一定觉察出什么了

身心已在花香里沦陷

很难一下子逃出来

后 来

越到后来

越发现只剩自己

还要安慰自己说

被人类命名的太阳和月亮

也都独身

独自发光，独自黯淡

千丝万缕地纠缠

我已听见关节渐渐枯萎的声音

当胸中住进越来越多不说话的山峰

当目光触及天际的那一点光

我在内心

原谅人世诸多的不是

将那粒尘埃，放进寂静的山谷

独 坐

暮色四起，鸟儿收翼

寂静一波波横涌

一棵树收起夸张的身姿

黑暗就泼下来了

星光带出天空

灯火带出人间

再辽阔的黑都将被月光点亮

昆虫嘶鸣

形同春草，长短不一

崇低的流水说服自己

接受蜿蜒的命运

一些尘事深入浅出，也浅入深出

一直坐到灯火一簇

一直坐到月光熄灭

一直坐到寺庙般的中年

——该组诗刊发于《福建文学》202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