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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版 :五江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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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居散记三章

    作者:⊙陈三河 来源:柚都平和 时间:2022-11-07
    编辑:周忻昊 点击数: 字号:

    一、那只猫

    纯,我暂别小城和你,只身回到山谷,只为看望那只猫咪。

    纯,群山中那些明暗不定、庞然而寂静的山体,山脉纵横起伏,植被错落繁茂,把巨大的喧嚣和浮华挡在山外。纯,生命有时需要简静的时空豢养。

    处于庞大的寂静中,让人如抵外太空,又让人隐约听见落叶碰擦地面的声响以及心脏的搏动。

    这庞大的静,发源于自然界再波及内心,盖过经世落下的莫名的烦躁与苦痛。这些时刻,把一切挡在思维之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任时间杂草丛生,好比寄居深海的物种,放任于辽阔的寂静里。一个人做回了自己的王。

    纯,我的猫咪预感我会回去,每次都赶赴约会似的提前蜷缩在我的木质大床上等我,或许它早把我的床当成自己的巢穴,但我并不讨厌它的入侵。

    我的猫咪,毛质纯良,白中带黑,眼神幽静专注,体态柔媚,叫声尖锐又温柔。有时,它喜欢赖在大床上陪我大半天;有时,突然轻然跳下大床,夺木窗而逃,倏地跑进云雾缭绕的山谷,任凭怎样寻呼,都难觅身影。

    纯,见不到猫咪的时刻,我便陷入淡淡的焦灼里,凝望远山灵动的曲线,沉浸在无尽的等待里。

    你说,人与猫咪因何有此不可思议的感应呢?怎会在如此寂静的深渊中交换内心的纯净与孤独?

    你无声地微笑着,突然冒出一句话:“因为猫咪就是我啊!”

    “是,又不是。”我并不充分否定,“我的知己更是猫咪,它长年出没于云雾缭绕的山谷中。而你只是你,你无法抵达我内心最隐秘的位置,而猫咪轻易就做到了。猫咪真的好天才!”

    某些时刻,我也喜欢把你当成山谷里的猫咪,只是,你做不到一只猫咪的淡定,与超然。

    纯,这世界已经不具备一只猫咪的淡定与超然了。

    猫咪啊,每当我心灵困顿,灵魂无处安放,我就喜欢逃至你身旁。一回到你身旁,我的心灵我便获得全部的释放,每次回到山中,你都如约而至,哪怕只是听听你尖锐的叫唤,我都心领神会,心满意足了。

    这些年,我与猫咪虽说聚少离多,但它从未失约!

    这次,我耽搁城里太久了,有一段时间忽略了我的猫咪,不知它变成怎样?

    奇怪,这次回去,竟然不见猫咪等我在木床上,寻呼一大圈,寻找一整天,也不见它的身影,它估计已经憎恶我,跟我玩失联了。

    暮色四合时,木窗外突然响起尖锐的“喵喵喵!”

    哈哈哈……我就知道我的猫咪舍不得我的孤独在深夜里泛滥。它挤过窗户木条格子的身子,瘦得让我想哭。算起来,它有相当长的时间失去猫粮的供养了,那些断供的日子,也不清楚它到哪去盲目地寻觅野食?怜惜之心让我无比自责,无地自容。

    猫咪依然蹭到我身旁,身上发出浓烈的草木味,它乖顺地接受我的抚摸,身体随着喘息声微微缩张,口中发出温柔的小声响。不一会儿,便在我怀里孩子般睡着了。

    等它醒来,猛然挣脱我的怀抱,夺窗而出,瞬间遁入沉沉的夜色里,消失在幽深莫测的山谷里。留给我混杂着草木清香的体味和一片微热的体温。

    在偌大而空寂的山地王国里,我已习惯猫咪的作陪,它几乎成为我的灵魂伴侣,没有它的时刻,我的心空洞得抓狂。那些日子,每次躺在木质大床上,听见猫咪的小蹄子踩过瓦片时发出轻轻的沙沙声,我仿佛看见划过黑暗里的一道美丽的弧光。

    我不太清楚,那些没有我的时刻,我的猫咪是不是也会神情落寞、百无聊赖、孤独得发慌?

    倘若是,我愿化作一只猫咪,或者,它化身人类,那样,我们即可形影不离,相随出没,在每一个暗夜里温柔抱眠。

    我们再也不要分离,不要各自孤单了。

    猫咪,你说好吗?

    二、一些暗夜

    夜,谈不上冷,南国的我,短袖加身,足以抵挡秋夜的寒凉。

    夜深声寂,山静月安。又坐在常玩的电脑前,再次放逐自己于暗夜,守着比月亮静白的屏幕,其实,只是为了让漂泊的心灵做个歇息,如同停栖高枝的鸟儿梳理被风雨凌乱的羽毛,准备下次更优美的飞程。

    我喜欢以孤屏冷对的方式切入没人作陪的暗夜,在安静的大房子里独舞轻弹,充斥空气般的轻薄与自由。

    夜色安静地包围,满世界飘在缤纷的梦里,我如猫一般对接黑夜的光。这一刻,我竟然触到凉夜丝丝的温存。虽说日光下的绚丽被抹去,但这样的夜并不单调。习惯暗夜出现的我,拥有它已经很富有。

    暗夜的网海,常会游动不安分的鱼,在宽大的网海里肆无忌惮地游弋。而你,不经意间投进我的波心,我们一起毫无历史背负,轻松出没于茫茫的海域。

    这样的夜,我是一只抛弃睡眠功能的猫,与你分割世界的安静、分享精神的猫粮。

    在远离嘈杂的暗夜隔屏取暖,我们交换彼此的欢欣和破碎,僵硬的心灵放射出明媚的柔光。我们相互供氧,令白天在各种场合虚与委蛇的我们获得清澈的呼吸。

    夜色无止境地弥漫,恰似你的温柔抚触,一寸寸吞噬我的肌肤,你的心语如同春风,撩得我的心海波澜起伏,内心的小宇宙幸福感因此爆棚。那一刻,我们形同鸳鸯,相随出没于暗夜的江湖,彼此交付,天色不亮,绝不散伙。

    静夜的世界让我们一度沦陷。

    这样的暗夜,我们是不是可以相约去买醉,在晃荡甚至颠倒的感觉里,看看醉后的世界,是不是比现实唯美?

    你说不要,现实世界里,我们连擦肩的机会都没有,今生我们只是路人,轻易便消失在茫茫的人海里无声无息。我们依旧很陌生,什么都不是。

    很感伤,也很清醒,我们只是适合彼此的两袋猫粮,在精神饥饿的时刻,彼此填充,以满足当夜猫时的短暂需要。

    温柔夜色缓缓折叠,虚拟世界渐渐退出,天光降临,彼此互道晚安。

    三、山世界

    陡然寂静,没有机器叫嚣,人影也很稀疏,唯有群山苍茫静穆,鸟儿水洗的声线散射,整天缠绕着逼仄的山谷。

    春天将无数叶绿素慷慨馈赠给植物界,那些与现代人类越来越疏离的植物们,充满崭新的姿容,一坡一坡蓬勃而妩媚,仿佛打开饱满的情欲。间或有杜鹃花从高枝上无声跌落,粉红的尸体轻轻穿过清新的空气,晾满寂静的山径,无人垂怜。

    植物们的新姿,灵动着波折的山脉,微风轻拂,恍惚间,庞然的山体如巨龙舞动,苍茫群山野性十足地舞出虎虎生气,令人百看不厌。多日里被城里钢筋水泥建筑勒紧的思维,获得彻底的松绑。莫名的忧烦也被群山治愈,内心的轻松感,令人暗自惬意。

    大山的构件并不复杂,无非千姿百态的各种野生植物;许多叫不出名称的野鸟;负氧离子丰富的气体;清澈的山泉;以及令人心安的宁静。而宁静之于一个人的生命何等的重要,那是沉淀之后的透明,叫人心安自若。

    渐渐地把一个人的身心融入山体,在万亩晴朗的夕照中,谛听来自安静深处的声响,放逐自己于尘嚣之外,内心充满巨大的获得感,如此无形的获得感,岂能以有形的物质去衡量?我被这样的获得感深深掳获,由此,接回迷失于万丈红尘中伤痕累累的自己,与之抱头相认,把酒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