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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版 :五江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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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楼里的岁月

    作者:⊙林秀艺 来源:柚都平和 时间:2021-12-07
    编辑:庄玮 点击数: 字号:

    小时候,住在乡下的一个土楼里。人们聚集在土楼里生活,每天公鸡嘹亮的鸣叫声划开朦胧的早晨,随后便可以听见土楼水井边上咿咿呀呀的打水声、捣衣声、洗漱声。还有土楼窗外老树下传来清脆的鸟鸣,猪栏里猪嗯嗯地叫着,牛棚下老黄牛发出长长的喘息……各种混合的声音在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梦境里进进出出,就是睁不开眼。直到阿嬷掀起被角叫我,“小丫头,快起来,跟哥哥放牛去。”我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被窝,从二楼的房间下来。清晨的阳光投射在圆圆的土楼里,嬉嬉闹闹的小孩子相约着去放牛或者割兔草。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童年记忆里土楼的岁月,简单纯朴又充满烟火气。

    记得我们当时居住的土楼为土木结构上下两层,共二十八开间。朝南方向四五米见宽的楼门,青石板横幅上方刻有方正大字“黄坡楼”,两旁青石板刻有对联。楼内正中央有一石砌圆井,井水清澈冰凉。圆井周边砌有洗衣的井台,井台至各家各户的门口,铺满黝黑色的鹅卵石。记忆中幼小的我喜欢趴在二楼四方形的木格子窗前看风景。木格子窗上雕刻有一些花鸟图案,窗外土楼圆圆的天空,或白云游弋、或明月悬空。圆楼外围群山环绕,目之所及是群山包围里的一个个形状不一样的土楼,在我当年幼小的心灵里,感觉世界就是土楼组成的,土楼就是整个世界。

    那时候生活在土楼里的的农村人,家家户户都要犁田耙地,每天劳作是肩挑手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为一日三餐。能吃饱饭的稻谷是当时每个家庭最稀罕的粮食。水稻种植从料峭春寒的三月、父亲吆喝着水牛拉着笨重的铁犁开始,到夏天六七月收割;紧接着又开始插秧,十月份再收割,每年两季。在炎炎烈日下,水稻收成的时节,小孩子也都要到田地里帮忙。田间地头,一片片金黄色的稻浪被母亲飞快地镰刀放倒在田野上。我们把一捆捆稻子递给父亲。父亲站在摔谷桶前,汗流浃背地摔打,让稻子颗粒脱落在谷桶里。然后再把稻谷一担一担挑到土楼旁的晒谷场,反复翻晒,晒干再用风柜吹扬,吹掉多余的禾叶渣沫,分出一道谷和二道谷,最后才把黄灿灿的稻谷收在粮仓里储藏。农忙时节,到处能看到挑着沉重担子的庄稼人,扁担压弯了他们宽阔的背,颤巍巍地行走在窄窄的田埂上,气喘吁吁,青筋暴起的额角满是豆大的汗珠。渐渐远去的土楼岁月,是艰辛的。

    那时候为了能自给自足,家里还种甘蔗、烟叶,以及种各种瓜果蔬菜。在劳动时,甘蔗园里甘蔗叶子细密的锯齿总会将我裸露在外的脸部或手脚皮肤,拉得布满一道道红肿的伤痕,又痒又痛。在烟叶收成的时候,自家那小小烤烟房里又闷又热,黑烟弥漫的焦味经常能把人呛得喘不过来气。在清晨或傍晚时分,经常要跟随挑着粪桶或畚箕的大人到菜地里锄草、施肥、挑水。除了农活,我还要跟阿嬷和母亲学习做家务。阿嬷经常教导我的一句话是:“女孩子一定要学好做家务活,不然将来怎么给人家端饭碗。”小时候的我,对所谓的“端饭碗”虽然一知半解,却也知道那是说以后长大嫁人了要操持家务的意思。农村人土里土气的教育对女孩子的思想灌输是有实际效果的。在我十岁左右的年纪,因为经常跟随阿嬷和母亲在灶台前帮忙,加上长辈灌输的那个长大后要“端饭碗”的意识,自然而然也就学会了做饭做菜。

    生活在土楼里的岁月,虽然艰辛,但也有很多难忘的温情画面。冬天冷飕飕的早晨,我经常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想起床。早起的阿嬷总会在灶间用大鼎烧一大锅的水,准备给刚钻出热被窝的我们洗手洗脸。灶膛里烧得旺旺的火苗映红了阿嬷布满皱纹的脸庞,让简陋的灶台看起来是那样的温暖。另一个铁锅里烧好的水煮着稀饭,见阿嬷将淘好的大米放入刚滚水里,用大勺子搅拌防止粘锅,然后就添足柴火,任凭洁白的米粒在锅里尽情地翻滚。至稍微粘稠状后,熄火,然后放点盐巴和香猪油,搅拌一小会,分别舀入在大桌上一字排开的大瓷碗里。于是我们几个小孩子就围在大桌前,捧起属于自己的饭碗,“呼哧呼哧”地很快就将一大碗热气腾腾粥喝完,然后再来一碗。如果木桌上还放有一两碟自家腌制的萝卜干或者炒花生,那就更好了。

    那时候为了能吃上肉,几乎家家养猪,杀猪那天,家人就会在灶脚间忙半天。那时候的猪肉,绝大部分都卖了,只留下一些猪下水和三层肉,猪下水总要先煮来尝尝鲜。煮的时候,先把切得薄薄的猪肝片用姜丝爆炒几下,然后加足清水大火至水开,再放入切成小段的猪小肠和已经煮成小块的猪血,撒入盐巴、芹菜末,大火翻滚一会就能起锅。虽然鲜有肉片,但猪小肠爽口,猪肝片粉嫩,猪血块细滑,汤味清甜,经常让我们这些小孩子吃得心满意足,回味无穷。不多的三层肉被阿嬷切成一片片小长条,放锅里煮透,再放到铁锅里两面煎成稍稍金黄色,起锅时三层肉涂满盐巴,装盘后点三柱清香拜拜灶神爷。然后三层肉就收在竹篮里,竹篮有盖子,一条绳子颤悠悠地把竹篮高高挂在房梁上。只有客人来了的时候,阿嬷才会取下一两片三层肉,切成薄片。又咸又香的三层肉,成了我们总想偷吃一口的美味佳肴。

    回望土楼里的岁月,好像很遥远,又好像就在昨天。当年我们居住的土楼在九十年代初因为城乡规划已经拆除。当年土楼里的人们搬迁分散各地,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天天见面,鸡犬相闻了。然而,土楼里的记忆,就像老树的根,牢牢驻扎在我的内心,不论过去多久,也不会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