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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易近人汪曾祺

    作者:◎游惠艺 来源:柚都平和 时间:2014-10-21
    编辑:周艺桂 点击数: 字号:

    汪曾祺为人平易近人,幽默风趣,与人见面、打招呼的方式,也是“汪氏”式的。

    1984年的中国作协第四次会员代表大会上,汪老第一次见到铁凝,汪老走到她的跟前,笑着,慢悠悠地说:“铁凝,你的脑门上怎么一点头发也没有呀!”

    铁凝一愣,随即便被他的幽默逗得前仰后合,也将两人陌生的距离感一下子拉近了。铁凝后来深情地回忆道:“那一刻,仿佛我是他久已认识的一个孩子。”

    著名作家陈国凯曾说过,80年代,一次在湖南开会。餐厅吃饭,一个老头子已在那里吃了,面前放着一杯酒。主会人员向他介绍汪曾祺,汪老看着他,哈哈一笑:

    “哈,陈国凯,想不到你是这个鬼样子!”

    陈国凯是第一次同汪曾祺见面,觉得这个人直言直语,没有虚词,实在可爱,也乐了:

    “你想我是什么样子?”

    汪老笑:“我原来以为你长得很高大。想不到你瘦骨如柴。”

    1988年,一次,刘亚伟陪《时代文学》的女编辑张东丽女士去汪老家约稿,刘亚伟为张女士做完介绍,刚刚坐下,只听汪老笑着说:你们二位的名字有些意思。看着他们一脸的愕然,汪老接着说,东丽者,东方丽人也;亚伟者,亚洲伟人也。是不是?说罢,汪老为自己的新发现呵呵笑了起来。

    1991年4月,汪曾祺参加云南笔会,同行作家李迪,戴个大墨镜,被高原太阳晒得够呛,一天下来,当他摘眼镜擦汗时,只有眼镜下面的一块是白的,其它地方都是红的,哈哈哈!哈哈哈!一行人笑成傻瓜。汪老边笑边说:“李迪啊,我为你写照八个字:有镜藏眼,无地容鼻。”

    一年夏天,苏北到山东长山岛出差,游了海水泳,回北京已好几天了。那天去汪曾祺家。进门没有一会儿,他站在苏北面前,端详着,之后用手在他脸上一刮:“是不是游了海水泳?”真奇了怪了,他怎么看得出来?而且他用这种方式表达,让人的内心感到温暖无比。

    曹乃谦说过,他老是借出差的机会去看望汪老。那是个炎热的夏天,刚理了个光头没几天,头上的汗不打一处往下淌。一进他家门,汪老从冰箱里拿出瓶啤酒,“嘭”地启开。他正取杯的当儿,曹乃谦举起瓶就吹喇叭。他说:“呛着!呛着!”说着拉过瓶把酒倒在杯里。后又出了他的那间小屋,一会返进来,递上来一块凉凉的湿毛巾。十四年前曹乃谦的爸爸就去世了,在汪老跟前,曹乃谦总能感受到那种久违了的关爱。

    1993年,申林和一位朋友与他有过一面之交之后,提出想拜访他,电话的那头,汪老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那腔调怪怪的:“好吧,来吧,我给你们一上午的时间,够不够?……”那声音尖利而略有沙哑,那语调,孩子般纯真,调皮又略带无奈。

    他们如约而至。开门的一瞬间,汪老诡谲地伸了一下脑袋,眼睛眨得闪亮:“好像不认识哟!”说得大伙儿大笑。

    落座之后,汪老的朗朗笑声便不时回绕在那并不算大的客厅。他们先同汪老寒暄,问他最近忙乎?汪老笑曰:“不忙。”问及创作情况,汪老曰:“整天干与今天同样的事。”然后大笑。

    申林和朋友相视而笑,忙说“打扰”。

    汪老却一脸严肃:“跟你们在一起,虽然占用一些时间,但很开心。我是最顶不过你们这帮小朋友的纠缠了。”说得他们没了一点怯意,也更放肆了。他们死磨硬缠地请汪老作画,他拿出纸笔,站在桌前,画两笔,偷偷地看一下他们,好像是一个小学生在老师的监督下做作业,那神态,真似一个顽童。

    汪老看重年轻人,他强调年轻一代作文要真,要自然流露,不要追求浮华,不要过于把心思放在精雕细琢上,而是要把握好水到渠成的自然境界。他们把眼光贪婪地盯在汪老的书上,汪老笑了,伸手拿出几本,“要不要?要!”提笔在书上签下名字递给申林,“你很贪心,又要书,又要画,还要什么?”

    “还要再来拜访汪老。”

    “别吓我,你还来?”汪老伸长脑袋,睁大眼睛。

    “还要来!”

    “那我就整天陪你们这帮小朋友了!”汪老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开心的笑。

    “我还要和您留影!”

    “没问题,坐这儿吧!”汪老指指沙发的靠手,申林坐上去,汪老向申林这边靠近,还伸出了手,申林却没看到,汪老笑了,“拉拉手,好朋友。”他们全都笑了。

    1997年,杜运燮带学生去拜访汪曾祺,汪曾祺从书房里迎了出来,学生深深一躬,口称:“汪老师。”落座后,汪老问他:“你是北京人?”

    “是,”学生答。

    他直指着学生说:“你们北京人有方向感。一个老头和老太太躺在床上,老头推了老太太一把,‘去,往南边挪挪!’”

    哄堂大笑。学生的紧张情绪一下舒缓了下来,仔细打量起了汪老。中等个头,微胖但并不迟重,大脑袋,头顶已秃而放光,头侧一圈稀疏的睿智白发;灰色的西裤,半旧,白色长袖衬衫,略有些皱巴,领口敞开,他的眼睛不大,有些细长,坐在那里,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学生,大大咧咧的,细眼中透着敏锐——后生小子,随便看呗。

    汪曾祺经常就是以这种亲切友爱的方式与人见面打招呼,而这种表达的方式,让每一位与他接触的人内心都感觉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