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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版 :五江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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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外婆

    作者:⊙陈奇生 来源:柚都平和 时间:2021-08-03
    编辑:庄玮 点击数: 字号:

    一觉醒来,眼睛转了一圈不见人影,我扯着长长的哭腔喊:“外婆,你去哪里啦?”楼下便传来声音:“阿生你醒啦,快下来喝粥喽!”听到回应,我赶紧起床,从木制楼梯慢慢转下来。一楼的屋里弥漫着烟雾,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灶台前有个身影在忙碌着。那身影从灶台边慢慢地来到我身边,紧接着一双手伸了过来,把我紧紧抱住,抬起头,一双笑眯眯的眼睛正看着我。哦,这就是我亲爱的外婆。

    这是多年来一直保存在我脑海里的情景。无论过去多少年,回忆起时,仍是那么清晰。外婆家在闽南坂仔的十八起山,那里多是悬崖峭壁,孤峰兀立,高耸入云;奇岩怪石或聚或散,分布自然,处处皆是峻险美妙的画卷,是世界文学大师林语堂先生眼中神山般的存在。记得儿时到外婆家,从山下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往上走,足足需要三个多小时。可能是山上呆久了,向往山外的世界,渐渐地,外婆的儿女们都离开了深山。

    外婆不是本地人,她在20岁左右“走日军”。当时日军攻入她的家乡诏安官陂,到处烧杀抢掠,奸淫妇女,还发动了骇人听闻的细菌战。外婆一路逃到十八起山,在甘坑组落了户。尽管吃了很多苦,她心地却非常的好,看人都是笑眯眯的眼神,从来不与人计较,不和人生气。看着她精致的五官,让我不由得幻想着她年轻时的模样。外婆心灵手巧,会绣鸳鸯枕头,连附近的大小庙里神灵的衣服,都是她一针一线绣起来敬献的。外婆很虔诚,每次到山下女儿家时,都会到庙里去拜拜。有时她甚至会颠着小脚走上几公里路,也要把庙里里外外打扫干净,点上香烛,然后笑眯眯地走了回来。

    外婆是一个平凡的农家妇女,特别善良,对家人特别好,说话办事总是和风细雨的样子。然而,我却从别人口中了解到外婆的另一面。

    上初二那年,父亲生病住院,我去县医院照顾他。当时县医院条件简陋,病房里充满了沉闷的气息。隔壁床是一位老人,儿女在一旁候着。老人看起来非常瘦,两条腿长长细细的,皮肤如一层薄薄的纸张紧贴着骨头,看起来是没办法走路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老人撑起身子想要喝水,无意间看了我父亲一眼。他猛地转过身来,眼中出现了异样的光。老人问我父亲,你是某某的女婿吗,我好像认得你。父亲也看了老人几眼,回答说对啊,我正觉得您也眼熟呢。老人情绪激动,浑身抽动起来,声音低低地说:“你丈母还是我的大恩人呢!”

    原来,老人是一位红军。当时与白匪军作战,打得很激烈,后来他的脚受伤了,战友也失散了。敌人分成多股,加紧搜捕,誓要活抓红军。紧急时候,他看到附近有小山村,里面好像有微弱的光。他挣扎着进了屋,站在了外婆面前。20岁出头的外婆马上反应了过来,来不及多想,急忙把他藏在了农村的米缸里,并搬来东西压在上面。过一会儿,敌人就进村挨个搜查,端着刺刀闯进外婆家,进行一番翻箱倒柜,还百般盘问。等敌人彻底走远了,外婆急忙搬开东西,红军战士终于得救了,在外婆精心照顾下,身体很快好转起来,他便马上进山找部队去了。

    我这条命是她救的,我可能没办法当面道谢了,你要帮我把话带上,老人眼里含着泪光,再三叮嘱着。当时听那位老红军絮絮叨叨地说着往事,我的心始终没缓过来。这是真事吗?这真的是我外婆亲历过的事吗?当时的形势多么危急,后果又会有多么残酷,外婆肯定是清楚的。从没见过世面的外婆,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从不相识的人?她哪来的勇气,竟能和敌人周旋到底,最后还成功地把人给救了下来了!

    看着我恍惚的神情,父亲朝着我点点头,说,这是真事。他隐约记起年轻去外婆家时,还曾见过眼前这位老红军。当年,外婆把他救了,他一直把外婆当亲人,常来探看,后来不知为何却少见他来,就慢慢淡忘了此事。等我后来去问外婆时,她却不肯说。到现在,村里也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情。甚至让我也不敢相信这是真事。记得有一次我问得急了,外婆就说红军是为老百姓谋幸福的,我们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该出手时就出手。

    长大后,带着未解的疑问,我查阅了很多资料。我仿佛置身于波澜壮阔的历史长卷中,一下回到了那段烽火连天的峥嵘岁月。

    外婆的家正好是革命老区村,当年坂仔镇西坑村在党的领导下,历经土地革命、三年游击战争、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4个时期,是靖和浦、大芹山、永和靖3大革命根据地的活动据点之一。在浴血奋战的年代,小小的西坑村涌现了革命五老46人,革命烈士6人,参加“新四军”(即老红军)北上抗日有3人。从1933年党开始在十八起山活动起,直至平和解放,这里的红旗屹立不倒,革命老前辈紧紧依靠群众坚持游击斗争,为解放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留下了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在十八起山上,先后建立了“打不垮的地下交通站”及红军“后方医院”;还有“红军洞”、“红军寮”和“红军种植园”遗址,“靖和浦”中心县委机关、红三团三连指挥部旧址,西坑村游击队守望亭、瞭望哨等革命遗址。

    如今,红色财富已经成为了传承红色基因、奋进新时代的鲜活教材,凝聚着实现民族伟大复兴的磅礴精神力量。外婆的村庄也成为了红色教育基地,每天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