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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版 :五江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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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座城的历史沉浮 ——读王安忆《考工记》

    作者:⊙江惠春 来源:柚都平和 时间:2021-07-05
    编辑:庄玮 点击数: 字号:

    王安忆是一位擅长写十里洋场老上海故事的作家。从《长恨歌》到《考工记》,换了主角的性别,也依旧是说不尽道不完的上海往事。

    《考工记》一书灰色调封面直接将人们的视觉拉入旧日上海场景的感觉,书的扉页上写着:他这一生,总是遇到纯良的人,不让他变坏。他,指的是书里的“西厢四小开”之一陈书玉,也是本书的主角。王安忆透过历史的长焦,描述半个多世纪前的“西厢四小开”随着时局的动荡逐渐蜕变成普通劳动者过程的人生,“西厢四小开”是千万上海工商业者的缩影,是老上海的沧桑历程,这是王安忆对上海的追寻,也是去追问个体如何在时间的形塑中完成自我的精神考工记。

    “西厢四小开”为陈书玉、大虞、奚子及朱朱四人。大虞家做的是木工作坊,家境最为殷实。奚子家是小康的读书人家,祖父起就留洋学法律,父亲也开律师所,在沪上有些声誉,这两家风气较为严谨。朱朱与陈世玉家是世交,朱朱相貌属潘安型的美男子,朱家经营豆行米市维持温饱,而阿陈家则是祖上朝野有人,以先人遗泽荫庇百年不衰才会有今天的日子。这些是《考工记》一书“西厢四小开”的背景,上海的正史,隔着十万八千里,是别人家的故事,故事中的人,也浑然不觉。

    出身于世家的陈书玉,自从重庆小龙坎回来之后,二十五年的时间,四分之一的世纪,他再也没有走出过上海。而恰恰正是外出两年半的的征途中遇到一位匿身的特殊人物,让他得以在日后的动荡中规避重重风险。大虞家一直本分的经营着木作坊,却不料在大虞与谭小姐正筹备婚礼之时门店被封,大虞父亲以通敌罪被抓,未婚妻随之也被母亲带回原籍,婚礼就此搁浅。在陈书玉的一番周旋之下,或是那个至始未曾见到的“奚处长”的斡旋,大虞家财产被没收充公,全家迁回偏远又贫瘠的原籍川沙,彻底拗断历史以绝后患,总归是不幸中的大幸。大虞后来在乡下娶了一个在文中都没有出现名字的乡下姑娘,就此过完安稳的一生;颜值最高的朱朱娶了一个有家底且侠肝义胆的冉太太,冉太太本名冉蕴珍,文中都以冉太太作为称呼,说明朱朱多少有点入赘的意思。朱朱因犯事被问讯,在锦衣玉食里长大的冉太太,从容应对,冉太太处世不惊的坚韧品格其实正是上海大家闺秀的影子。奚子在文中是位重要的政治人物,他戴着面具不得不疏离其他三位好友,直至风浪席卷到自身时,曾经的兄弟大虞在乡下的住所最终成为他的避难之处。

    陈书玉,一生没有成家。他心中不是没有爱情,他其实是一位有情有义的男子,年少时遇到了采采姑娘,他躲开了,在教师岗位上,他遇到了夜校的女生,可刚要燃起的火苗又止于谣传而熄灭。直到后面,他的眼睛里只有一个冉太太,在帮朱朱的过程中,与冉太太收获了珍贵的友谊,冉太太也成了他心中理想女子的化身。在书里读到冉太太从香港给他寄来各类生活用品及各种吃食时,本来日子如一潭死水的陈书玉欣喜若狂,悲苦生活里的雪中送炭更牵系出他们心里的默契与怀念,王安忆总是善于捕捉人心深处的印记,读来令人感怀不已。陈书玉在教师岗位上安份守已做到退休,哪怕在人生的几十年岁月里,各种误解和麻烦事接踵而来,他也从不争辩,生怕给人添一丝一毫麻烦的性格已经根深蒂固。一如书里写的,“曾以为,是那宅子,和宅子里的人拖累他,但大虞和朱朱的遭际却让他怀疑起来,分明感觉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暗中起着作用,就像水底深处的潜流,这股力量的名字叫‘宿命’”。

    老宅子实在太老了,里面的人,一出生,就是个故旧。回首陈书玉的一生,就是守着祖传的老宅子,貌似活成被潮流推着走的人。老宅已融入他的血液,与他已形成人屋一体的写照。在不得不出让给街道办瓶盖厂时,瓶盖厂的入驻却恰好给老宅子带来了一丝丝的生机,之后瓶盖厂完成历史使命,关门大吉,于是上交给国家。风雨飘摇中摇摇欲坠的老宅子终于列入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并在门口坚起一座“煮书亭”石碑。

    王安忆笔下的陈书玉,躲避外面的纷争,守着老宅,维持着内心仅存的体面。在时代面前循规蹈矩,惟有回到自家的老宅才做回真正的自己。其实这就是千千万万个上海爷叔式的人物,经历各种变革,变得谨慎,麻木,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在日复一日的磨砺中,他也老得跟老宅子一样,也有了太多不可言说的沧桑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