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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版 :五江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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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 亲

    作者:⊙张美英 来源:柚都平和 时间:2021-06-22
    编辑:庄玮 点击数: 字号:

    一晃父亲已离开七年,恍然如梦……似乎很久没有梦到父亲了,七年来记不清多少次梦见,亦记不起多少回的泪目,回忆起点点滴滴,情绪的波动常常就在不可预见的一瞬间。印象深刻的是两年前与姐姐回老家途中,和她无边际的聊天中忽然提到了父亲,也忘记了被哪句话触痛了,原本和姐姐轻描淡写聊天中的我突然崩溃大哭,在近120公里时速的高速路上,握着方向盘的手因哭泣而颤抖。姐姐在旁边一声不敢吭,估计也被我吓坏了,现在回想起来心有余悸。还好那天接近老家的高速路上前后没有几辆车,我也在随后尽量调整情绪,慢慢平复后继续正常前行。

    出差在外,翻开手机上的日历,显示清明节快到了,在空荡荡的酒店房间里,突然独自静默了很久很久,又想父亲了。记得七年前父亲节那天,我在陪伴病床上的父亲,祝他节日快乐,祈祷他能康复的情景恍如昨日,怎么就七年了?时间都去哪儿了?曾经在一篇文章中看到关于死亡的解读,说人的死亡分为三个阶段: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

    第一次,当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学上被宣告了死亡。

    第二次,当你被社会上抹去有关身份的信息,他们宣告,你在这个社会上不复存在,你悄然离去。

    第三次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记,于是,你就真正的死去。真正的死是整个宇宙都不再和你有关。仪式感十足的生命过程,好像说得很对。记得父亲离开后,我在很长的时间段反复梦见他依然正常地生活着,而我一直试图向周围人努力地解释这一切。是否就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都在记得父亲,他还在和这个宇宙之间有着相关的历史存在。我们在回忆着这个宇宙中尚还有信息的父亲,很多时候,自欺欺人也是一种排遣忧伤方式。只是往往被触及痛楚时常常无法自持。其实我知道,生前一直用他的大爱在拥抱周围所有人的父亲不希望我们这样,更不要我因此在高速路上的那次危险经历。

    父亲对家人和朋友的爱,以及对生命的豁达都让我们难以忘怀。记得他得知自己所有情况后,在即将面对的冷冰冰现实,他从头到尾表现得无比淡定、从容,这让周围的亲人心酸中还带有某种慰藉。那段时间,最经常听到他说的话是他活到这样很知足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要我们不要难过。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父亲从来都没有表示过痛苦,尽自己所有的努力坚持着。在他最后几个月时间,无比孝顺的姐姐几乎不离身陪着父亲,也和他深谈多回,每每听姐姐转述种种,总是泪目。

    父亲还是个老党员,坚定的共产主义信仰者,毛主席的崇拜者。虽然文化程度不算高,但印象最深的是小时侯,经常看到他随时携带一本小红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毛主席语录。他经常深情地朗诵毛主席诗词给我听,我对诗词的爱好应该也是在他的影响下培养起来的,以至于到现在都能够随口背起很多毛泽东诗句。得益于我是家里的老幺,每次都被父亲带去参加他的党员会议。也因为我最小,比较受宠,所以尽管家里不富裕,但大小姐脾气和坏习惯却不少。然而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受过父亲的责罚,兄弟姐妹都当爸妈了,可在他眼里,他的儿女依然是需要呵护的孩子。而我,排行最小的孩子,于父亲来说,还藏着另外一种独享的呵护,这个呵护是我的一个坏习惯形成的。很多年后的一次无意“撞见”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坏习惯居然是父亲的小欢喜。每次从老家回厦门,总是会落下一二件小东西,母亲因此总是不断地提醒我,但无论她怎么提醒,我总是雷打不动地忘记,经常在出发后不久就接到母亲电话,说我忘了这个或哪个。如果落下不急用的东西,我都是等下次回家再带走。但每次都遭母亲一通絮絮叨叨数说。父亲却从来没有这样的提醒或者责怪,后来有一次我终于发现了其中“奥秘”。那次回厦门,车已经开了三四公里了,我照样接到母亲电话,我靠边停车,母亲说我的小钱包落下了,关键是里面有我的身份证,最好回家带走。听完后准备掉头回家,此时电话又响了。是父亲打过来的,他问我怎么停车了,我诧异回答,说我钱包忘了准备回家拿。他让我就地停车别动,他要回家带给我。这时,我探出车窗看到几百米后的父亲已经掉头驰骋而去,那一刻我才忽然醒悟,为什么每次我开车准备回厦门,父亲总是找了借口骑着电动车也出门,原来父亲一直用这种方式“跟踪”我,而粗心的我却一直没有发觉。

    我的车龄已经快15年了,那年刚拿到驾照时,就经常独自开着那辆和自己个子似乎很不相称的新车从厦门回平和老家,父亲总是笑眯眯地提前在一楼门口等着我,并指挥我停车,眼里满是赞许的神情,这种看起来不相称甚至被调侃过无人驾驶的形象,在父亲口中却是骄傲。他不止一次地说我是家里第二个拿到驾照就开车走长途的人(他是第一个)。

    记得父亲病重期间,有一次在家里,我跟他说我要回厦门了,他坚持要到门口送我,无论我和家人怎么劝说,他都用尽力气说要送我到门口,最后在家人一左一右的搀扶下在门口目送着我的汽车离开。车开到几百米的拐弯处就靠边停下来,我泪流满面,平复了很久的情绪,才敢重新开车出发。父亲已经无法像当初那样意气风发地骑着电动车在后面追,但依然用他的目光追送着我,以至于后面的几次回去我都不敢开车,尽量搭的士回老家。

    龙应台在《目送》里写到:“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子母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安德烈没有回头看他的妈妈,而我在车里的时候也没有回头注意到父亲的目送。然而龙应台的不用追在父亲眼里应该是深不以为然,父亲用追的方式表达他的父爱与欢喜,还有对女儿的最深的牵挂。他追多少次而且追多久了,我竟浑然不知,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父亲用他自己的方式表达他的欢喜,也成了我的欢喜。

    父亲节将至,思念不停,想着父亲,闭上眼睛,默诵着苏轼的那篇有名的悼亡词《江城子》,每回想起父亲,这首词便如影随形的出现在脑中,苏轼在里面是对于王弗的悲思,虽然思念的对象不一样,但生者对逝者的祭思是同一的。阴阳相隔,期于梦中,也只有梦是没有时空限制的,可以超越一切的界限和有限。这一刻,我似乎释然了,往后日子里想起父亲谈起父亲应该会更平和了。肯定还会梦见父亲,然我无需苏轼梦里的悲,我更相信前面所说的生,父亲的亲人朋友想着他一天,他就依然占据宇宙的一个小小角落,梦里的父亲也就活得欢喜了。在思念的节日里,仅以此文,愿宇宙中的父亲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