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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版 :五江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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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尘俗世又经一岁

    作者:⊙朱向青 来源:柚都平和 时间:2021-02-26
    编辑:庄玮 点击数: 字号:

    圆山的岩峰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清瘦刚硬,九龙江的波涛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平缓冷凝。街头树色渐渐变深,一些略微泛黄的叶片从树干上飘落而下,在风里打几个滚,然后无声无息地缀在街面上。当古老的芗江两岸飘逸着甜米糕的香气时,人们的心头便涌动着一个清晰的念头——冬天来了。

    过去闽南百姓常常把“立冬”的节气称为“交冬”,并且留传下在这天里吃“交冬糍”进补的风俗,家家户户在这一天蒸食加了桂圆肉花生米的甜米糕,人们在这种甜蜜而熟稔的气息中淡定地沉稳地等待冬天的到来。“冬至”到来的时候,闽南的风里才有了点萧瑟的冷意,似乎冬天是从这一天才真正来到人间。俗谚“食了冬至饭,一天长一线”,“冬至”这天要磨糯米搓汤圆。汤圆搓好后放入熔融的红糖浆中,待其烫熟后浮上来,称为“浮圆仔”。趁热咬上一口,香喷喷、甜滋滋、暖烘烘、软绵绵,一股幸福的、温热的滋味就绵长地停留在人们的舌蕾和心头。

    “腊八”节让人更真切感受到年关的贴近。有腊八民谣:“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用果仁、红豆、红枣、莲子、花生等做成的腊八粥,香甜可口,老少皆食,代表着岁岁平安和乐之意。年味渐渐地浓了,筅尘、炊粿、办年货等诸项事务依序开始。办年货的人们带着兴奋焦灼的情绪,街巷里便开始弥漫着炸粿子、灌香肠、煮腊肉的香味和稀薄的芳冽的酒气。曾经,年味儿就是炖肉,香喷喷暖了整个新年。

    照例少不了祭祖祀神的礼仪。新的一年在烟雾缭绕和隆隆的鞭炮声中到来,各种祭拜节俗也随之来了。在众多的传统节日当中,春节可以说是最具有代表性、典型性、复杂性的一个重要节日,春节就是由若干节日所组成的一个节日群。由初一到十五,闽南百姓开始奔走于请神挂香、做醮祈安、演戏谢尪等等各种丰富忙碌的活动中。而在人们的记忆中,总有许多质朴亲切的文化元素,其中给众神明“过生日”是民间流传下来的最有亲民气息而又隆重的仪式。比如七夕节是给文曲星君“过生日”,而中秋则是给月宫娘娘“过生日”,在某些沧桑而质朴的岁月里,“过生日”曾是多么美好而又令人憧憬的时光啊。古老漳州的节俗,也因之亲切地浸染上了闽南大地的泥土气息。

    正月初九,是庄严隆重的天公玉帝的诞辰。玉皇大帝是天界的最高神祗,在古漳州人的传统观念里,天庭掌管人间,玉帝又是神仙的首领,给“天公”过生日便成了春节最为热闹的一个节日。

    每每正月初六的炮仗声还未消尽,孩子们就又念叨起来:“初一为鸡日,初二为狗日……初九为天日。”主妇从年初七就忙碌起来了,开始做米龟,蒸发糕。祭拜“天公”的贡品中最特别的是红龟粿,把包上花生芝麻馅的染成红色的面团放在有龟背图案的模具上,轻轻一压,一个地道的“龟”便完成了。抹上一层薄薄的花生油,垫上竹叶,入蒸笼蒸,出笼后红艳艳、香喷喷,真是令人过口难忘。在崇神而念旧的闽南,逢年过节,人们不仅要把红龟粿做得吉祥好看来取悦于神,还要把它做得足够好吃,以留在凡俗的日常饮食文化中。

    初八晚上,暮色初合,便当“天”摆上八仙桌。没有庭院的,则摆在窗口边。随后摆上一碗碗干鲜水果和素菜,红龟粿和甜粿咸粿也大盘小盘一一摆放。也有些人家供鸡鸭鱼等荤菜,十分隆重。除了斋品外,还要鲜花、蜡烛各一对。又在供桌两侧各放一枝甘蔗,祭神的甘蔗须带叶,以象征节节上升和开枝散叶。而每每这时家中长辈关于“拜天公”的故事也隆重登场。据传明朝时期福建一带倭寇盛行,杀人放火、抢夺财物,乡民们奋力抵抗,但寡不敌众。黑夜中逃进一片甘蔗林躲避,倭寇搜寻了一晚上无果,于是收兵撤退。乡民们得以安全脱身,而那天正好是农历初九,于是福建人认为是天公在庇佑着他们,而甘蔗也成了祭拜天公的必需品。

    十一点子时一到,大门大开,点灯,燃烛,对着天公炉虔诚叩拜,愿天地父母佑我合家安康,诸事如意。献给天公的银纸钱是特制的“天公金”,较一般纸钱大,正方形,刷金箔,而且必须折成金元宝的样子,主妇们早早就折好了一大箩筐。烧钱札的时候孩子们争着帮忙,这是孩子们又喜欢又害怕做的事情,火光升高,红彤彤的,映出喜气,映出人心中的平静安宁。拜完后各家各户鞭炮声开始响个不停。鞭炮就挂在门前,或者挂在门前的小巷里。小巷悠长,鞭炮声便蔓延开去,一浪盖过一浪。“初八晚冥来拜天,庆祝初九天公生,大人囝子放枪星,欢欢喜喜年兜边”。这就是很多漳州人印象深刻的“拜天公”的情形。这天过后,闽南百姓人家就要开始各奔东西为新的一年打拼。

    由初一至十五,日子便过得飞快。乡村里的炮仗声渐渐地由少到无,年味也如老茶般慢慢由酽至淡。元宵还未到,大人们就已开始为工作奔忙,学子们也开始整理离家求学的行囊。勤劳的人们又用平和、欢喜、忧虑等喜忧参半苦乐与共的情怀搅拌自己一如既往的平常岁月,并在平常的岁月里把欢乐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积淀着存贮着,以图在来年除夕辉煌的那一刻再来一次尽情的挥霍与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