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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版 :五江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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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给我糖果的老人

    作者:⊙胡奇芳 来源:柚都平和 时间:2020-10-12
    编辑:庄玮 点击数: 字号:

    他依然坐在浅蓝色铁门旁,脸上挂满了微笑。

    远处的山白蒙蒙的,太阳的光芒穿射早晨的雾气,照进窗来。打开房间门,窗外悦耳的鸟鸣声和着公路上来往车辆的声音,不间断。时而响起的鞭炮声,是祭奠先人的讯号。今年的清明节,没有雨纷纷。

    坐在房间的镜子前,眼泪齐刷刷地掉落,一滴、两滴、三滴……连成两条线,眼前竟模糊不清。这些年来很少想起他,也不怎么敢轻易想起他——那个给我糖果的老人。

    他,是爷爷的叔叔,叔伯和爸爸他们喊他二公。打我有记忆以来,他就是祖辈中最年长、辈分最高的老人。他很有长辈的样儿,爸爸他们都很敬重他,从没听过说他不是的话。

    小时候他总拿一把椅子坐在小阿公的店门口。起初我觉得他很闲,也不大能理解那样天天坐着有什么意思。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闲得慌”的老人。有着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不用读书、上学、做作业,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我竟有点儿不乖地羡慕起他来,甚至还有点儿嫉妒之心。如果多年后的今天他要是知道我有这样的想法,他肯定会说我淘气得很,然后给我一个“摸头杀”。

    他日复一日地坐在那儿,成了最明显的标志。每逢放学他都会准时地出现在我回家必经的桥上,但这样的相遇又显得不是刻意安排的。他从那头走来,我从这头走过去,就这样慢慢地接近。从远处一身中山装到眼前看得清楚的表情,他笑嘻嘻的似点头似说着:你个小调皮!然后慢慢从上衣的口袋里抓出一大把糖果要给我。由于爸妈说过出门不能随便拿人东西,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对于他的这一把糖果,每次我都是拒绝了再拒绝,但最后还是会“不劳而获”。不敢全部拿,只拿了其中的几粒。一粒立马剥开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另外的几粒揣进口袋或是放在书包里回家跟爸妈汇报,偶尔也给哥哥留一粒。

    久而久之,便习惯了这样的“偶遇”。有时我会乖乖走到他面前拿一粒或几粒,有时我故意跟同学嬉笑打闹迅速地从他眼前跑过,留给他一声“公太”或一个狡黠的微笑,扬长而去。更有甚者,有段时间被同学取笑说某某的爷爷怎么对自己那么好,而爸妈也说不能再跟公太要糖果吃,为了躲避这样的“偶遇”,放学了我没有立马回家而是留在教室把作业做完了才走。我以为自己聪明过人,估摸着做完作业要回家时,他应该已经不坐在那儿了。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好几次快12点了,我慢悠悠地从桥的这边走过去,他从桥的那边慢悠悠地走过来。那一刻看到桥对面的他,内心只有无奈,只有意料之外的惊吓。回家的路要么走桥,要么就过河,这让我很忧愁。走桥吧,得遇到他。过河吧,又怕被爸妈骂、违反校规。左右为难,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无可奈何之余,只能硬着头皮走,然后假装很自然又有点撒娇似地笑着叫公太,这时他依然会从口袋里拿出糖果,边拿边说:“就你那点儿小心思,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为之尴尬一笑之后我会回答说:“不是不想要也不是公太的糖果不好吃,是爸妈说不能再吃糖果,会蛀牙……”不等我说完,他便拉起我的手并把一大捧糖果放到我的手里,然后就催促着我赶紧回家,不要再玩得忘记时间。自己一路走,一路不忘回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内心满不是滋味,而我一时间尝不出这是怎样的一种味道。

    尽管如此,为了回家不被骂,最主要是为了让同学不再看见他拿糖果给我,我想尽办法地去躲避这样的“偶遇”。有次我灵机一动:既然走路都得遇到,那就寻着日子冒着被学校抓的危险我骑家里的自行车去不就得了。自以为是的聪明都不是真正的聪明。每每骑着自行车去,最后人是回家了但车还停在学校的操场上。我的内心是崩溃的,幸亏学校离家近,走路不过十分钟就到,但往返去牵车回来的路上又碰到他了。无论我如何聪明,都逃不过他的五指山。他就是那一尊“弥勒佛”,笑着不生气也不着急,就能把我这调皮鬼看得牢牢的。

    随着年纪渐长,见他的次数也开始了倒数数,而我从没注意过。不记得哪年起,每次见他,他都会说:“再不来多见你公太,你就要见不到我了……”起初对于这样的话,不以为意。后来听多了觉得不吉利。所以每次我都会拉着他的手,就像当初他拉着我的手要给我糖果吃时那模样说:“不许乱说噢,你身体这么硬朗,会长命百岁的……”而此时,换我每次见他都会给他一些东西,或面包或水果或冬瓜茶之类的。而他也会拒绝不拿说是年纪大了咬不动,但最后我会留给他一样我自觉得他能吃的东西。

    爷爷去世后,他来家里的次数少了。一是因为年纪大了;二是家里白天都没人在。有次听说他一路休息了好几次,才从小阿公家拄着拐杖来我家,这之间的距离不过六七分钟的路程,别人问他干嘛折腾,他说好久没来,想我们了。可不巧的是,那天他吃了闭门羹。

    每逢学校放假回家总想着去看看他,但有时竟害怕去见他。怕见到时他又说那些“你就要见不到我的”不吉利之话。

    那次,他说是要去买包子吃结果路上不小心摔倒了。那时我在他乡求学,几个月后他就走了。我记得那年的清明节那天我和爸爸祭祖完回家的路上,在摩托车还没经过小阿公的店门口时,我就看到他了。本想着不去跟他打招呼,我跟爸还嘀咕说等下去见他,他又会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所以我让爸加快速度,但哪知道他虽已八十多岁了,但视力依然特别敏锐,彼时他也瞧见我们了。他用手指了指我们,然后笑着朝我们经过的方向看过来,那笑让我觉得无地自容。我小声地对爸说:“公太看到我们了,还一直盯着我们看,要不就停下来我拿些东西给他。”于是爸在路边停了下来,我快速地跑去见他,同往常一样他还是说着那样的话。我们赶着要去给奶奶扫墓,我匆匆塞给他东西就要走,他说不要东西,最后留下了一瓶冬瓜茶。我怎么也想不到,那次之后竟是永别。

    浅蓝色铁门依然在,而门口旁边的那把椅子和那个给我糖吃的老人已随岁月躲进风里,去往了大地的每一处地方。

    前些日子,不自觉地想起他,自己躲房间哭了整整一晚。我哭着哭着就笑了,想起了那糖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