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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版 :五江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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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盛大的告白

    作者:⊙纪巧红 来源:柚都平和 时间:2020-08-24
    编辑:庄玮 点击数: 字号:

    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我决定了要向父亲表白。在父亲六十岁那一年,我开始寻找时机。那次,他午睡起来后手拿着一瓶酸奶,爬了三层楼找到我并递给我的那一刻,我看到他眼底的温柔,我的内心温暖而感动,我想说点什么,但是我连“谢谢”都没说出口,只用一串没心没肺的笑声掩饰过去。后来,在他旅游回来,打开行李箱第一个拿出专给我买的零食和手办,并满怀期待地关注我是否喜欢时,我知道他忘了我已经三十几岁,已经是当了妈妈的人,那些儿时喜欢的零食和手办已经不需要他旅游时特地带回来了,但是我没有这样说。我想告诉他,在他出门的一星期我很想念他,可我还是因为难为情而说不出口。当我们一起到热闹场合里,父亲总担心与我走散,当我时而在人群中搜索父亲身影,每每与父亲焦急探巡的眼光相遇时,我真的叹服于第一次说出“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的人。而我还是犹豫着不好意思对父亲说不要离我太远,我也会担心他。还有在父亲生日时、父亲节时、中秋节重阳节春节时……我都想要抱一抱他,跟他表白哪怕一句“爸爸,谢谢您”。可是每次那些动情的话都会堵在喉咙里上下滚动,甚至到不了嘴边。我很懊恼,时间不留情地悄悄溜走,父亲已经来到六十五岁了,而我还是借口中国家庭的成员之间多不善于甚至羞于用口头和肢体语言表达爱,而一直羞于开口对父亲说出我有多么幸运才拥有像他这样的父亲!

    我继续酝酿了许久,或者说蹉跎了许久。大概又过了半年的时间,有一天父亲的胳膊突然没原由的酸痛以致连伸过头顶都做不到。送至医院检查,好在一系列理疗后已无大碍。我回想送父亲去医院时的紧张与担忧,真的害怕了,怕父亲变老,怕一切来不及,突然觉得爱父母有必须且及时说出来的必要。

    我下定决心要在父亲节的前一天,在送父亲去机场时向他告白!我不是第一次送父亲去机场,每次都是送到航站楼出发口,帮忙搬下行李,再简单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就告别了。因为航站楼门口车不能久停,也因为父亲对办理登机手续、行李托运手续已经轻车熟路。而这一次我执意把车停到停车场,然后随父亲去换登机牌,陪他直到安检过关。我们交谈不多,父亲一直关注登机时间,间或催我回家,说他自己就可以。父亲不知道此时我正憋大招,酝酿着有生以来最盛大的一场表白。

    终于,到了父亲临近登机的时间,我远远看着他排队过安检。我的内心突然澎湃,心脏砰砰的声音自己都听得见,刚刚准备好的一段话又僵在了舌头上,怎么也说不出口。眼见父亲的行李已经放上了传输带,父亲也走向了安检门,我努力鼓励自己该说了该说了,可我发觉自己的两只手在身后紧紧握着,深深地呼吸,舌头舔过嘴唇好几遍,还是有点难为情。而此时,父亲已经结束安检,正取下传输带上的行李,他回头抬手示意我可以回去了。我意识到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就在父亲转身的刹那,我突然鼓起勇气大声喊出:“爸爸,父亲节快乐,我爱你!”父亲听到我的声音,转回身看着我愣了一下,然后我看到笑容在他脸上绽开,周围的所有旅客和工作人员也笑着投来或赞赏或羡慕或看热闹的眼光。父亲还有点羞涩,手足无措地反复几次抓握着行李箱推拉杆。为了缓解尴尬,我就催他说:“那进去吧,注意安全!”父亲的笑容慢慢变得自然,走两步又回头大声对我说:“你也回去吧,等我回来时再打电话告诉你,你要来接我哦!”语气竟是骄傲的,甚至有些许的炫耀,又惹得周围的人一阵宽容会意的笑。

    我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父亲的身影才离开机场,回家的路上一边幸福地回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一边开始计划为父亲接机时除了要告诉父亲我很想念他外,要不要送上一束鲜花,或者再勇敢地热烈地拥抱一下父亲!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我的嘴角不知不觉往上翘,笑容浮在脸上,内心无比幸福。

    我庆幸自己终于抛开那些不该的“不好意思”和“难为情”,从此不再在口头上害羞于对父母表达关爱。